因大臣们在慈宁宫出入,元曦好几天没过去伺候了,她隔着宫墙能感受到乾清宫的气氛压抑,苏麻喇姑姑早就告诉她,太后和皇帝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此外还有皇后,那一日背过人,皇后悄悄对元曦哭诉,说皇帝在坤宁宫发脾气,没来由的,突然跑去坤宁宫,满身怒气看什么都不顺眼,也不知道究竟是冲着谁。
堂堂中宫,沦落到向妃嫔哭诉,元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把这件事藏在了心里,对太后和苏麻喇都没提起。唯有劝皇后不要害怕,她虽无功,但也无过,皇帝不能欺负她。
事实上,元曦自己也不见得多好过,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皇帝,福临现在心里想些什么,她根本不知道。甚至于,为了天宁寺一见,皇帝同样迁怒于她,也不是不可能。
日复一日的猜测和等待中,元曦的心也凉了半截,好在她早就摆正了皇帝和自己的位置,能冷静地面对一切变故。
这一日,东莪到郑亲王府上致哀归来,没进门就摘掉了白花,碾在花盆底子下踩进门,换下的素袍也命人烧了。
她穿上鲜亮整齐的衣衫,摇着团扇驱热,一路来到静谧安宁的小佛堂,虔诚地为双亲供香。
在一旁桌案上抄经文的葭音,款款上前行礼。
东莪便道:“过几日就说我病了,济尔哈朗出殡我不去送,他的葬礼我也不参加,今天去上一炷香,已经给足了面子。”
葭音知道,在格格心中,济尔哈朗一流都是踩着摄政王的尸骨才得以爬上今日的地位。
摄政王死后,身前罪名几乎都是济尔哈朗给定下的,每一个字,都流淌着摄政王的血,和东莪格格的眼泪。
但葭音既然是将门之后,自然知道大清开国历史,纵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郑亲王的功勋,也是不可埋没的。
东莪又说:“我听闻宫里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母子俩闹得正不痛快,慈宁宫和乾清宫正较着劲呢。葭音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将来你进宫后要小心谨慎,太后和皇上的母子关系,并不如世人想象得那么美好,皇太后偏爱自己的女儿们,对皇帝就没那没亲了。”
葭音垂眸不语,回身到桌前,继续抄写经文,东莪慢悠悠走过来,看了几眼,问:“你几时开始钻研佛学的?是为了超度你的亡母吗?”
“回格格的话,正是为了超度亡母。”葭音回答道,“奴才丧母之后,有幸得缘武康报恩寺玉林通琇大师的指点,不敢说钻研佛学,是感沐佛祖慈悲,化解思母之情,愿母亲早登极乐。”
“真好啊,心里有个寄托,可惜我坐不住。”东莪道,“葭音,来日你进宫后也罢了,现下在我府上,能不能专心为我的阿玛额娘超度,我会记你生生世世的恩德。”
“格格言重了,奴才和家父愿为格格效忠。”葭音道。
“不过……我三番五次地说进宫,你都不为所动,葭音,我猜不透你的心思啊。”东莪冷笑,“告诉我,你想进宫吗?你若誓死不从,不愿进宫,我能成全你。”
葭音欠身道:“奴才,听凭父亲的安排。”
东莪皱眉:“这叫什么话,我就问你,你对皇上有情吗?”
葭音抬起头应道:“格格,奴才并不认识皇上,何来的情?”
“但是皇上也不认得你,不是照样恋了你这么多年。”东莪道,“葭音,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皇亲贵族里,家家都是如此,成了亲才见第一面的,多了去了。”
葭音垂眸道:“奴才不敢想,奴才听父亲的安排。”
东莪眼珠子轻轻一转:“我来安排,让你和皇上见一面可好,皇上这些日子满心的不痛快,兴许见了你,心情就好了。”
葭音忙地跪下道:“奴才不敢,格格,能让皇上烦忧之事,必是天下之事,奴才无法为皇上排忧解难。”
东莪蹲下来,轻轻托起葭音的下巴,笑道:“家国天下有,但你也有,至少你能解开你带给皇上的相思苦。”
葭音的心砰砰直跳,陪伴的时间越长,越能感受到东莪格格的执念,她很害怕,她想回家。
转眼,郑亲王的葬礼结束了。
盛夏来临,烈日炎炎,京城里每到正午大街小巷都难见人影,今年的夏天,仿佛格外炎热。
济尔哈朗死后,他的儿子济度袭爵,并随着朝廷一系列的册封,岳乐、博穆博果尔等,都封了亲王。
朝堂里,年轻的一辈开始崭露头角,自然他们就要和那些积年的朝廷重臣争夺权力,或是拉拢结派,如佟图赖这样身负功勋的皇亲,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今年夏天,京城里吹着一阵风,说皇帝看上了鄂硕家的女儿,把人放在东莪郡主府里,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慈宁宫里,玉儿长长一叹,问苏麻喇,“你知道金屋藏娇的由来吗?”
苏麻喇道:“老早跟着您看闲书,记得是《汉武故事》里写到,汉武帝刘彻年幼时,为娶表姐陈阿娇,向姑母馆陶公主盟誓,来日筑金屋藏阿娇。”
玉儿道:“你还记得啊。”
苏麻喇说笑:“偏是这些不正经的闲书,记得牢,那些个正经学问,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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