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仙并不愿意再回宫,那怕萧广逸亲自来找他,甚至还为此受了伤,他也没有动摇。
他一边为燕王包扎好伤口,一边道:“殿下,你对陛下的情意,老臣深受感动。只是老臣已经八十多了,也曾几次出入宫廷,没有一次不是失望而去。这一次即便被殿下劝回去,不久之后也只会失望而走。老臣是真老了,也该回去了。”
但燕王这样忠勇,裴闻仙也不好意思这么走,于是将他给皇帝的三味秘药的药方留给了燕王,请燕王转给太子。
“这三张方子,一张是治失眠,一张是治头痛,还有一张是特意为皇帝做的保养方子。”
但裴闻仙没有说,皇帝近来的心虚多汗他也没有方子治。这不是好征兆,他虽然是被称作神医国手,也并不是什么都能治什么都能救的。
现在这三张方子都在清沅手中。
萧广逸道:“有这个……裴神医就算走……”
清沅制止他,不许他再说话了。
“我明白。我全明白。”
萧广逸喝了药,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了。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虽然雨还没停。宫中皇帝也派了人来看燕王,皇帝已经知道燕王受伤的事了。
清沅看着那三张方子,萧广逸将它们保管得很好,除了边缘有些软,其他都干干净净。她忽然有一种冲动,几乎想撕碎它们。
但她只是轻轻抚着它们,然后她取下簪子,对着自己的手指用力戳了几下,几颗血珠渗出,她把血迹擦在了方子边缘。
过了片刻,她唤侍女,要侍女为她拿来全套王妃礼服,她凤冠霞帔,庄重无比。
听说燕王妃进宫求见,皇帝怔了怔,他正在天极宫批奏折,不由就放下笔,道:“请王妃入内。”
有宫人为王妃撑伞,她裙边没有一点湿。在这阴晦的雨天,她的华贵明丽让皇帝真正眼前一亮。
但萧重均知道她这盛装不是为了他,更不是为了让他觉得美丽。
自从清沅回京之后,她就从没有与他单独说过一句话。这是自从她嫁去宁州之后,他们第一次单独说话。
萧重均站起来,看着她。
清沅也这样看着他——她竟然没有向他行大礼,她甚至没有屈膝。
这是从前她还在做伴读时候,与公主太子厮混熟了,还是太子的萧重均免了她的礼。
“今天来的到底是燕王妃,还是顾清沅?”她这样藐视皇帝,萧重均忍不住问。
清沅淡淡笑了笑,道:“我是代萧广逸来的,广逸敬你爱你,因你是太子,是皇帝,所以他敬你。因你是他的兄弟,所以他爱你。”
她取出那三张方子,递给萧重均。
“这是他从裴御医那里求回来的,”她叹了一声,“他为这个死了大概也是甘愿的。”
听到死字,萧重均眼皮跳了跳。
他看到了方子上的血迹,颤着手接过来:“四弟伤得这么重吗?”
清沅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说:“万幸他年轻……也万幸那条路上没有太多石头。陛下……”
她终于软软地跪了下来,萧重均想扶住她,她已经推开了他,她以头抢地,沉声道:“陛下,我只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顾太后?如果陛下仍让顾太后掌握后宫……只怕怀恩县主,德妃,永无宁日。安平公主不得自由。而后宫人人自危。燕王与我,还有宁州可回。她们何其无辜,又能去哪里?以后陛下宫中的后妃,又能躲去哪里?陛下……她是我的姑母……我也不愿意……可我不忍心看燕王这样白白受难!”
她哭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皇帝握着那三张方子,他浑身发抖。
“清沅……”他唤她的名字。
清沅终于抬起头,她说:“今日对陛下说这些话的,是十五岁之前的顾清沅,和十五岁后的燕王妃。”
十五岁之前的顾清沅是上辈子的顾清沅。这一世她只会是燕王妃。
她用这一场好戏,为上辈子的顾清沅做了了结。
她从天极宫回来,回到王府,立刻就去看萧广逸。
萧广逸迷迷糊糊问她:“你去哪里了……”
清沅握住他的手吻了吻:“你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她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萧广逸虽然受了伤,还昏沉着,但他并没有真迷糊。他坚持问:“你去天极宫了?”
清沅柔声道:“你不是说萧重均的性子,是要有人逼一逼他吗?”
萧广逸叹了一口气:“我不忍心……”
清沅低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替你去逼他。”
她看着萧广逸的面色,只觉得他好像比刚刚她走的时候已经好些了。
雨也要停了,她知道事情终究都会过去的。
尾声
顾太后在寿椿宫只住了三天,就回到了两仪宫。皇帝不愿意再让之后的皇后住在两仪宫,就将顾太后仍关在两仪宫。
太上皇在寿椿宫住了八个月,之后在这里咽气。他受了刺激,这最后八个月始终惶惶不可终日,总是觉得有人要害他。
顾太后活过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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