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菡的眼泪一颗颗滴在手上,忽然想起以前,外祖母经常背着舅舅舅母给她钱的事,那时候她不懂事,只觉得外祖母时好时坏。表面上刻版偏心,对何东家跟沈先生态度很不好,唯独给她钱的时候,才能显出那么点长辈的慈爱。
她对外祖母始终喜欢不起来,大概很大原因,就是源于何东家在何家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直至这一两年,她跟何家渐行渐远,对她老人家由不喜欢到不想见,甚至隐约还带着点恨意。
可在这一刻,沈令菡忽然觉得自己很荒谬,为什么要把恨跟喜欢看的那么重要呢?人世间的恨与不恨,终究都不能简单定义。
如果是何东家在,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老人家走到这一步吧,从一点来说,沈令菡做的远远不够,自己都没尽到应有的责任,如何还能埋冤别人。
“外祖母,您自己留着,我不缺钱,这是你戴了一辈子的物件,怎么能给我呢?”
“你就当个念想吧。”郑氏那一闪而过的精神头很快消弭下去,脸上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灰败,“多余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你见了你娘,就说我是老死的,没什么遗憾了。”
她对何秀秀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除了徒增伤感,让她后半辈子更自责难过之外,毫无价值。况且千言万语,并不知道从哪说起,想念,后悔,或是求原谅,这些秀秀大概早就看透了,可能根本不想听。
她终究没能等到秀秀,她再也见不到秀秀了。
视野里的东西正在渐渐消退,很快就成了一片白,在茫茫白色中,隐约显现出一个小姑娘的脸,像是令娘,又像是秀秀。郑氏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安详的笑意,好像真的没什么好遗憾了。
“外祖母?”沈令菡愣怔地看着她,手举在半空,想去试试她的鼻息,可是没有勇气,因为她意识到,外祖母可能是去了。
方才还跟断线珠子似的眼泪,现在却一滴也流不出来,如同随着烧干的蜡烛一起消耗殆尽了。她伤心难过,因为分离而遗憾恐惧,然而当这些情绪一起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无措。
她在炕前站了很长时间,直到开门声在身后响起。
“小麻雀?”
谈让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他看见郑氏死气沉沉的脸歪在墙上,而小媳妇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这幅画面诡异到让人揪心。
“小麻雀!”谈让上前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怀里,轻轻捂着她的眼,手上一片濡湿,“有我呢,别慌,跟我说句话行吗。”
“阿让?”
“嗯,是我。”郑氏的样子,饶是他也吃了一惊,不知道这傻丫头是怎么撑住的。
“你来晚一步,没能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呢。”沈令菡的声音很平静,“她走了,还给了我这个,我居然还拒绝她了,我该欢喜地收下才对。”
她把戒指给他看,“回去好好包起来吧,回头等我娘回来了,给她好了,我怕我弄丢了。”
谈让包裹住她的手,又抱紧几分,“行。”
沈令菡靠在他身上站了一会儿,重新有了力量跟希望,她抬起头,“谢谢你阿让,咱出去吧,舅母指望不上,得靠我们了。”
谈让揉揉她的头,“你先听我一句,老太太已经去了,有什么没什么都不重要,咱尽心就好,让她安心的去比什么都强。”
他的意思沈令菡懂,何家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可能大办丧事了,停灵什么的也不现实,没准儿于氏还会赶,不如直接收殓发丧。
“我知道,我想外祖母大概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咱趁天黑前把她送走吧。”
谈让挺心疼,她现在这个懂事坚强的样子是他最不想见的,他希望她能一直天真着,成长是让人痛苦的事,他比谁都懂,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呵护她身上这份难得的纯善,这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但是面对亲人故去,他却不能让她袖手旁观,这样只会让她的伤心无所适从。
“行,我叫人来帮忙,你跟小苗帮她收殓,天黑前没问题的。”
“嗯,谢谢你阿让。”她小声说。
出去的时候,何有志在院子里徘徊,时不时往这边瞅,见他们出来了才问,“令娘,你外祖母她……”
“她去了,什么话也没留下。”沈令菡平静道。
“什,什……”何有志蹲在地上,一时没缓过神来,“我,我得去看看她。”
“你去看什么看!”于氏站在自己屋檐下呵道,“咽气了就赶紧送走,你要去沾一身丧气,晚上别进我门!”
“那是我亲娘!”何有志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把于氏惊的够呛,“你不愿意瞧就在屋里别出来,我晚上不进你屋!”
于氏嘴巴张老大,她这没辈子都没想过何有志会这么尿性,居然接不上话了,末了转身进屋,没再出来。
“娘……”何有志连哭带嚎的奔到郑氏房间,哭丧去了。
谈让皱眉,正想着这场面小麻雀应付不来,不如先把她带走,沈令菡忽然道:“阿让,你是不是当内史了?肯定很忙吧,你去忙,我能行。”
52书库推荐浏览: 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