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薇不肯再让医生留时间,她最后就在手术室门前和他说:“为了我,为了你的孩子……再醒一次。”
她最终没看到他的反应。
阿立不明白为什么她故意卡着最后几分钟才告诉他,急得直怪她。阮薇守着他进去,手术室的门完全关上,她一下近乎虚脱,扶着墙坐下,好半天才能勉qiáng喘过一口气。
手下的人都安静了。
护士过来陪她,让她放松:“手术时间长,叶太太别太紧张了,先去休息室等吧。”
阮薇点头和她一起走,手下的人把福婶亲自做的早饭送过来,她看了一眼明显也吃不下,但还是接过去了。
护士笑着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又有点感慨,低声提了一句:“女人怀孕这十个月是最遭罪的时候……”她没敢再往下说,知道这话惹人伤心,于是赶紧换了话题。
一旦叶靖轩发生昏迷现象,阮薇就要独自怀着孩子,独自面对生产的艰难,甚至还要在这过程中苦苦守着他。
何况……手术本身还有失败率。
这简直太让人绝望,阮薇未来要面对的是身体和jīng神上的双重折磨,可她竟然不松口,到最后一分钟才肯告诉叶靖轩。
她明白护士的意思,去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大家陪着她,她渐渐缓过来,出声安慰他们:“我不想提前告诉他。”
“薇姐……”
“我就是想让他有牵挂,这件事留在他心里,他不甘心,想着念着,只要手术成功……他一定能醒过来。”
阮薇说着说着鼻尖发酸,低下头打开粥碗,分明没胃口,还是一勺一勺地往下咽。
阿立叹气,揉着眼睛,勉qiáng说起轻松的事,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阮薇反而笑了,忍下恶心,忍下心慌,想她现在不能只为自己想,所以她就算吃不下去也要吃,熬不过去也要熬。
她必须和孩子一起,等他回来。
第二十三章 此生不渝
阮薇不知道叶靖轩在想什么,她还在念那个名字,有点怕冷,把脸躲在他怀里,最后她笑出声,闭上眼,听着他的心跳,轻声答应他:“好,念唯。”
这是他们的爱,此生不渝,此念唯一。
入冬的时候,阮薇过去的衣服基本上都穿不下了,她身体底子不太好,怀孕初期反应就很大,一显怀之后更难受了。家里请了专门的人来看顾,厨子和福婶每天想尽办法做新菜色,好歹能多让她吃两口。
那天阮薇刚从医院做完产检,孩子qíng况很稳定,她放了心,又去守着叶靖轩,到入夜才回老宅。
她刚一进门,福婶和过去这几个月一样,顺口问她:“三哥没事?”
阮薇笑着换外套,安慰她:“没事,今天和他提到孩子的事了,我跟他说不准备检查男女,都一样。”
福婶点头,让人端了汤跟她上楼去。
阮薇刚上去就有人打电话过来,她捧着一小碗煲好的jī汤,靠在窗边接电话。
南省的冬天最冷也不过十度左右,只是这里靠海,湿气重,空气一冷下来压在身上格外难受,她特别注意去披了件薄毛衣。
明明窗上都起了雾气,可电话那端的人一开口,阮薇就笑了,仿佛还是过去三月天。
她喊他:“严瑞。”
他在电话另一端有些感慨:“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总算不叫严老师了。”
她放下汤碗,问他这阵子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严瑞说他准备继续去讲课,和过去在沐城一切都差不多。她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都会过得很好,他并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严瑞停了一下,还是问她:“叶靖轩还没醒吗?”
“没有,但好在也没有恶化,还是中度昏迷,快四个月了。”她没有太激烈的qíng绪,平静地告诉他,“生理反应还在,我知道他有意识……没关系,我等他。”
叶靖轩脑部的子弹成功取出来了,不幸的是医生担心的qíng况还是发生了,他术后昏迷不醒,一直到如今。
严瑞知道如今阮薇一个人怀着孩子,每天都要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他越想越觉得她不容易,低声劝:“阮薇,撑不下去就休息一阵,叶靖轩在医院,不会有事。你的毛病就是爱逞qiáng,如今为了孩子,千万别勉qiáng自己。”
阮薇让他放心,又说:“我没事,本来也做了心理准备,现在家里都有人照顾,福婶什么也不让我cao心,我就是去医院看看他而已……何况我当时答应了,每天都要去和他说说话。”
她嘴上这么说,声音却明显顿了顿,渐渐带了颤音:“他说他能听见。”
严瑞知道她心里压了太多苦,叹了口气和她说:“我知道你一个人忍着,又不敢让身边的人担心,所以我才打这个电话……你想哭就哭。”
他到今时今日依旧为她想好一切。
阮薇有点感慨,轻声和他说:“没有,我是突然想起来,他平时那么嚣张的人……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看着心里不好受。”
严瑞还是决定提醒她,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他说的话虽然残忍,但终究是实qíng,他问她:“如果叶靖轩一直没醒……”
阮薇迅速打断了他的话,似乎对这件事格外坚持,说:“不会的。”她停了一下又说,“我会好好过下去,哪怕他这辈子醒不过来了,最起码我还给叶家留了后,我一定要把孩子养大。”
严瑞稍稍松了口气,不管她选择哪一种面对的方式,他了解她的脾气,只要她赌一口气,就不会想不开。
就像当年,阮薇知道叶靖轩最后拿命护着她,她过得再苦再难,哪怕jīng神上濒临崩溃,也不肯低头。
所以严瑞格外感慨,说:“阮薇,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女人。”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错愕地停了一会儿没说话,突然笑出声,这一次她笑得真心实意,对着窗外远远的云层深深吸气,终于放松下来。
严瑞的声音突然有点惋惜,又补了一句:“难怪到现在我还是一个人。”
无论他今后去过多少城市,去看过多少片海,再也不会遇见她。
时过境迁,他们过去那几年的心结都解开了,阮薇回头去想,真心感激他:“严瑞,我知道……现在说不合适,不过,当年要是没有你,我真的走不到今天。”
她衷心祝福严瑞能幸福,如同她也答应过他,要过得好一点。
这样也好,相遇是缘,两忘心安。
之后几天平平静静过去,阮薇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胎动,她被折腾得坐卧不宁,可心qíng终究是欣喜的。
那一日午后,她去医院陪叶靖轩,特意带了碗长寿面,自己坐在他病chuáng边上,替他慢慢吃,她和他说:“今天你过生日,三十一岁,再不醒你可都是老男人了。”
叶靖轩如同睡着一样,这辈子他只有昏迷的时候才老实,她说话他只能沉默地听。距离手术已经有一段时间,他的头发渐渐长出来了,到如今,几乎看不出痕迹。
面有点热,阮薇吃了两口,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是闹,拳打脚踢不安分。她猝不及防,一松手,筷子掉在地上,她起来把碗先放下,想要去捡,可她弯不下腰。
阮薇一个人站在叶靖轩病chuáng之前出神,掉了东西而已,一点小事,懒得再叫人进来,索xing不管。她坐下安抚肚子里的孩子,想着想着抬眼看他,他一无所知地昏迷,她心里忽然翻江倒海,那么多的酸楚压在一起,可她不能和任何人说。
最近医生和护士都特意为阮薇留在晚上做产检,没有一个人解释,但她心里明白,虽然这里是私立医院,可产科白天还有可能遇见其他人。别的孕妇都有人陪,尤其是过了五个月的,孩子大了,孕妇自己一个人太辛苦,丈夫都会陪着来。
只有阮薇,家里的下人再细心,也有太多不方便,这事上终归要靠她自己。她自己去做产检,自己给孩子讲故事,有的时候洗澡不方便,一点一点靠着墙挪。
今天,阮薇看着地上的筷子突然就流出眼泪,回身握住叶靖轩的手,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哽咽着和他说:“我没去问男女,但福婶和我说了,看这动静就是个男孩,这么能闹……和老太太当年怀着你的时候一样……”
叶靖轩的手无知无觉地放在她身上,不知道小家伙是不是真的能感觉到,真的老实了一点。这一下让阮薇的眼泪流得更多,想着今天是叶靖轩的生日,可他还没醒,只有她和孩子能陪他,她gān脆就哭这一次,今天痛痛快快把眼泪流完了,往后的日子再难熬,她也能忍。
反正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于是阮薇不再勉qiáng自己,渐渐哭出声,她侧过身抱住叶靖轩,小声和他说话:“你就这么狠心,扔下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很难受……有的时候吃了就吐,整个人都要从里到外呕出去,可是不吃又怕孩子有事,我想你,想你在就能陪着我,起码不至于让我掉了东西都要叫人帮忙……”
这四个多月的辛苦委屈全都一股脑涌上来,收也收不住,她和他说:“他们问我有没有给孩子想好名字,可我总觉得要等你来起。靖轩……我们那么多事都走过来了,就差最后这道坎,你为了孩子再试一次,醒过来,好不好?”
阮薇哭得声嘶力竭,渐渐门外的人听见动静,敲门问她,她说没事,不让人进来。大家知道今天是叶靖轩的生日,阮薇心里一定不好受,于是全都守着没来打扰。
这一天一直到晚上,她抱着他说了太多话,到最后其实都是些琐事:“现在穿袜子都要福婶帮忙,还有,那天收拾东西看到婚纱了……可我现在根本穿不进去。”
阮薇说说笑笑,到最后已经不再哭,她也太累了,握着叶靖轩的手在chuáng边倚着,一安静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外边似乎起了风,呼呼作响。
阮薇太疲惫,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直到感觉到手边有动静,似乎有人在拉她肩上披着的外衣。
阮薇一下醒过来,她想肯定是阿立进来了,时间晚了,她该回家去休息了。她睁开眼看,病房里没开灯。
她张口就问:“几点了?”好半天没人理她,她揉揉眼睛,清醒过来,这才反应过来阿立并没有进来。
那刚才是谁在碰她?
阮薇有点蒙了,站起来打开灯,一回身忽然看到病chuáng上的人已经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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