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鸵鸟先生_含胭【完结+番外】(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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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随便拿了一张画,转身就走,顾铭夕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在走到天桥楼梯口时,他一扬手,把那张画丢了。

  画纸随着风飘下了天桥,慢悠悠地落在了地面人行道上,有个人刚巧走到旁边,他弯下腰,拾起了这张画,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后,他抬头望向了天桥。

  徐双华手里拿着这张画,踱步到了顾铭夕面前,他低头看着这个无臂的年轻人用脚作画,顾铭夕抬起头看到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说:“先生,看看我的画,喜欢的话挑一张,很便宜的。”

  徐双华年近五十,中等身材,眉目有些疏淡,穿着很普通。他没吭声,只是站在边上看顾铭夕画画。

  顾铭夕早就习惯了旁人的围观,他心无旁骛地画着,很快,两只依偎着的彩色小猫就在他笔下诞生了。

  他脚趾夹着笔洗颜料时,徐双华开了口:“你学过?”

  顾铭夕抬起头来,点点头:“学过几年。”

  “几年?”

  “将近十年,我9岁开始学画的。”

  “现在多大?”

  “21。”

  徐双华又看了看手里的画,问:“你这是应试的笔法,你是美术生?”

  “啊,不是的。”这个人虽然神qíng淡漠,但顾铭夕却觉得不需要提防他,他回答,“我小学里是在少年宫学,初中以后是跟着一个老师学,老师教的大部分都是美术生,所以画东西难免有应试的笔法。”

  “你为什么不考大学?”徐双华一边问,一边学着顾铭夕的样子席地而坐,他盘着双腿,继续问,“是因为家里困难吗?”

  顾铭夕小声说:“我大学休学了,妈妈生了病,我要照顾她。”

  “你爸爸呢?”

  “他在外地,他们离婚了。”

  “你叫什么名字?”

  “顾铭夕。”

  这以后,徐双华又不说话了,顾铭夕也没有主动开口,他继续在画板上铺开一张纸,徐双华就默默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画。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最后,徐双华什么都没有说,起身走了。

  后来的几天,顾铭夕时常能看到这个中年男人,他们没有再聊过天,那个人只是站在他旁边,或是坐在地上,看着他画了一张又一张。

  直到有一天,徐双华说:“小顾,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隔了这么多天,他就对顾铭夕说了这么一句话,换成别人,肯定不会答应,但是顾铭夕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把画板背到肩上,背双肩包时有些困难,徐双华帮了他一把,顾铭夕说:“谢谢你。”

  徐双华淡淡地说:“不客气,走吧,我的车在下面。”

  顾铭夕怎么也没想到,徐双华居然把他带到了S市鼎鼎有名的一所美术学院,他更加没想到,这个外表普通的中年人,是徐双华。

  “您是徐双华老师?”顾铭夕吃惊得要命,徐双华是国内有名的油画大师,平时是S市美院的客座教授,对于自己能和这样大师级的人物接触,他心里很有些激动。

  徐双华很难得地笑了一下,说:“你知道我?”

  “我的老师经常提起您。”顾铭夕眼睛亮亮的,“徐老师,您把我带到这儿来,是……”

  “我要看看你的基础。”徐双华说,“有个班的大一生下堂课要画石膏,你和他们一起去画。”

  顾铭夕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地去画了石膏素描,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画石膏了,混在一群大一学生里,他心里很紧张,最后,他画得并不好。

  顾铭夕能看出徐双华眼里的失望,他也知道自己画得很糟,徐双华什么都没评价,只是开车把顾铭夕送回了天桥下。

  停好车的时候,徐双华对顾铭夕说:“我虽然在美院做老师,但是那些学生都只是学生,不是‘我的学生’,我到现在为止,只收过3个学生,一个在上海开工作室,一个在德国留学,一个去了美国发展。我这个人收学生没有讲究,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我讲的是缘分,和天分。”

  他看向顾铭夕:“小顾,我和你很有缘分,但是,对不起,你缺一些天分。”

  顾铭夕下了车,背着画板站在街边,看着徐双华的车子驶远。

  他不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孩了,顾铭夕知道,他也许是碰到了人生转折的契机,但是却被自己的不争气给搞砸了。顾铭夕心想,刚才的素描并不是他的真实水平,所以,他不应该轻易地放弃,必须再争取一下。

  顾铭夕喜欢画画,当年,他不考美术类,是因为他的文化课成绩非常好。要考顶尖的美术类院校,顾铭夕至少需要花一年时间专心准备,最后还不一定考得上,万一没考上,又耽误了文化课成绩,就什么都白忙了。

  顾铭夕因为这样一个机缘巧合认识了徐双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新的方向,在家里想了一宿,他决定,他一定要去说服徐双华。

  顾铭夕不再去天桥摆摊了,他每天都去S市美院,站在徐双华的办公室门口,等上大半天。

  徐双华是客座教授,平时很少在学校,偶尔来一次看到顾铭夕,他很惊讶,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反感。

  看到徐双华,顾铭夕立刻跟在了他身后,他背着画板,说:“徐老师,我带了几张素描练习,您能看一下吗?”

  “你的素描我已经看过了。”徐双华头也不回地说,顾铭夕还是跟在他身边:“徐老师,上一回我没画好是因为我很久……”

  徐双华打断他:“真正有天分的人哪怕几十年没动笔,一动笔也会是惊世之作。”

  “徐老师……”

  徐双华突然站定脚步,回头看顾铭夕,几个月在天桥上的风chuī日晒,把他晒得黑黝黝的,一双眼睛倒是很明亮。他的嘴唇gān燥地褪了皮,徐双华皱起眉,问:“你来这儿多久了?”

  顾铭夕答:“一天了。”

  “吃饭了吗?”

  顾铭夕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带面包了,中午吃过了。”

  “上厕所呢,自己能上?”

  顾铭夕小声说:“我少喝水就行。”

  “胡闹!”徐双华生气了,“顾铭夕,别再叫我看见你!”

  他气得拂袖而去,顾铭夕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几天后,徐双华又在办公室门外看到了顾铭夕,他微笑着说:“徐老师,我把我的工具带来了,可以自己去上厕所,就是很慢,很麻烦,我也带水瓶了,今天喝了好多水了。”

  “……”徐双华,“什么工具?”

  “不求人。”顾铭夕咧开嘴笑,“就是痒痒挠。”

  两个人在办公室门口对峙,一会儿后,徐双华说:“小顾,你别这样子,我不是大姑娘,死缠烂打是没有用的。”

  顾铭夕的笑容收了起来,他说:“徐老师,我是真的想做您的学生。”

  “为什么?”

  “我……”顾铭夕平静地说,“我没有胳膊,找不到工作,我必须要思考自己将来能做些什么,我不可能在天桥上摆一辈子的摊,我喜欢画画,我希望做您的学生,可以真正地学到东西,将来可以靠这个吃饭。”

  他说得很实在,但是徐双华说:“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

  顾铭夕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难看。他胸口起伏了片刻,低声说:“徐老师,您再给我一个机会,行么?”

  这时,另一个老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徐双华,说:“徐老师,有个事和您商量,今天写生课的模特儿突然生了病,来不了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模特,您看咱们是不是把课给调一下。”

  徐双华扫了他一眼,又看向了身边的顾铭夕,突然说:“我认为,残缺的人体会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力,那群小孩儿画满身褶子的老头儿都快画厌了,说不定换个年轻模特,能让他们爆发出创作激qíng。”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铭夕:“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luǒ模,你肯做么?”

  ********

  顾铭夕站在画室门口时,一颗心剧烈地跳着。

  终于,他用肩膀推开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画室里有二十多个学生,都在自己的画架前进行着写生准备。有人抬头看到顾铭夕,眼里透出了惊讶的目光。

  年轻的男人?这真的很稀奇。

  但是更惊讶的目光是在顾铭夕身上的浴袍被褪下来后,画室里甚至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浑身上下,顾铭夕只穿着一条灰色三角内裤,二十多个画架包围在他身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画室的窗子照了进来,洒在了他的身上。

  无数的细小尘埃在阳光下飞舞,顾铭夕静静地站在画室中间,他低着头,含着胸,胸口起伏得剧烈,一会儿后,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里透出了坚定的光。他慢慢地昂起了头颅,挺直了腰杆,舒展开了他的双肩。

  他从未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展露他的残肩,那骨ròu被截断的地方,有着常人很难见到的伤疤。他动一动肩膀,那两团圆圆的截肢末端就会相应地动起来,骨头在皮ròu底下小小地蠕动,被fèng合在腋下的皮肤紧绷着,还有小小的颤抖。

  这时候的顾铭夕很瘦,脸上、脖子和膝盖下的皮肤很黑,身躯和大腿的肤色却又很白,整个人黑白分明,看起来很滑稽。

  他有一双修长而有力的腿,有着窄窄的腰和挺翘的臀部,他的肩膀很宽,却没有发达的胸肌,这时候甚至能看到一根根的肋骨。

  顾铭夕的脸部轮廓鲜明,五官深邃立体,他的眼神平静得一点波澜都没有,仿佛这画室里二十多人的打量丝毫不会打扰到他的心境。

  徐双华没有让顾铭夕摆特别的姿势,他没有手臂,很难摆出像样的姿势。徐双华只是让顾铭夕随意地站在那里,年轻的男人始终昂首挺胸,站得像棵树一般得挺拔,他的视线放空,不知望向了何方,在徐双华轻声的指导声和学生们悉悉索索的笔触声中,顾铭夕赤着身子站过了一节课。

  下课时,徐双华亲自为顾铭夕披上了浴袍,他拍拍这年轻男孩的肩,说:“小伙子,你不错。”

  离开美院,顾铭夕一时间不想坐车回去,他在路边发了很久的呆,看到了美院门口的一个公用电话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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