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倩拖着行李箱,顾铭夕说要打车,庞倩问:“你是怎么来的呀?”
顾铭夕笑:“我是坐公jiāo车来的。”
“那我们坐公jiāo车回去呗。”庞倩戴起大糙帽,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我好久没和你一起坐公jiāo车了,我们又不赶时间,不要打车啦。”
顾铭夕没办法,真的带她去坐了公jiāo车,幸好车子并不拥挤,他们还在后排有了两个位子。
海南的天空真是蓝得过分,空气也特别得好,庞倩坐在窗边,一路看着三亚街头美丽的热带风景,心qíng格外得舒慡惬意。圣诞期间,虽然这里一点都不冷,很多店铺还是挂了一些圣诞装饰,从寒冷的E市飞来的庞倩,感受着这里温暖的冬天,身边又坐着温暖的顾铭夕,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美梦。
公jiāo车摇摇晃晃地开着,庞倩和顾铭夕聊起了天。她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三亚?”
顾铭夕回答:“三年前,07年底的时候。”
“为什么会想要来这里呀?”
“因为这里很暖和,一年四季都不用穿厚衣服。”他抬了下脚给她看,“你看,12月底都能穿拖鞋,我做事会方便许多。”
庞倩看着他的脚,嘴唇抿了起来。其实之前吃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他的脚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了。
他的脚很大,庞倩深深地记得,虽然他一直都用脚做事,吃饭、写字、穿衣、取放东西,但是他的脚始终是gān净、白皙的。他会把脚趾甲剪得很短,如果脚弄脏了,会第一时间去洗净。
可是现在,他的脚黝黑、粗糙,甚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疤。
庞倩难以想象这些伤疤是怎么形成的,她看着他大脚趾旁突出的骨头、脚背上明显的青筋,还有脚趾fèng隙里的老茧,感觉一颗心痛得揪在了一起。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他的脚趾甲了。他的趾甲修得短短的,方方的,甲面上还有小太阳,庞倩记得爸爸说过,那说明顾铭夕身体很健康。
庞倩把脑袋搁在了顾铭夕的肩膀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腰,问:“顾铭夕,阿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他垂下了眼眸,说:“06年,5月。”
“后来,你去了哪里?”
“S市。”
“你回过E市吗?”
他侧头看她,点头:“妈妈去世后,我回过一趟E市,办了一些手续。”
“你一个人?”
“一个人去的,不过办事时,鲨鱼哥陪着我。”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庞庞……”他有些难以解释,庞倩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时候的顾铭夕有多么落魄。李涵去世后,他卖了房子,还了所有的欠款,几乎身无分文,并且无家可归。
他甚至都没法子养活自己,可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去向顾国祥求助。
鲨鱼和徐双华都对顾铭夕伸出了援手,思考以后,顾铭夕决定接受徐双华的帮助。他跟着徐双华到了S市,住进了他的家里。
徐双华很忙,除了去上课,时常要在全国飞来飞去,顾铭夕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他家里。
徐双华回来的时候,会指点顾铭夕画画,有时,还会让他去S市的美院旁听。
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男孩子,他背着双肩包独自行走在校园里,他了解学校里所有专业的课表,时常会在上课前默默地走进一个教室,坐在角落里旁听。
老师们都知道他和徐双华的关系,从来不会来赶他走,顾铭夕也不会打搅别人,写生课时,他不画画,就是听、看、想,回家以后,他再在画室里练习。
大部分的时候,顾铭夕心qíng平静,但是偶尔,他也会有片刻的烦躁。每当这时,他就会一个人来到S市人才市场边上的那座天桥上,和成大pào坐在一起聊天。
成大pào是一个好人,与他在一起,顾铭夕觉得很放松。成大pào教顾铭夕编小动物,青蛙、螃蟹、蝴蝶、蚂蚱、兔子……他慢吞吞地用脚编着,有时候就背靠栏杆发一会儿呆。
S市的冬天和Z城一样冰冷难耐,室外的温度很低很低,行人们都裹着大衣匆匆而行。顾铭夕穿得很多,棉鼓鼓地坐在天桥上,寒风chuī乱了他的发,他看着头顶灰蒙的天空静默不语。
有一次,有个人走过他面前,又倒退了回来,往他面前的地上放了5块钱,又离开了。
顾铭夕盯着那5块钱傻了眼,成大pào在边上笑成了傻子,笑过以后,他问顾铭夕:“小顾,你现在生活有没有困难?”
顾铭夕摇摇头:“没有,我挺好的。”
成大pào掏了自己的口袋,拿出500块钱折了折,不顾顾铭夕的反对塞到了他的裤子口袋里:“去买点儿好吃的,你太瘦了。”
顾铭夕依旧在为别的画手做枪手,一本接一本地画着儿童绘本,挣着辛苦钱。直到2007年年初,徐双华给了顾铭夕一张姜琪的名片,告诉他,有一家文化公司,对他的画产生了兴趣。
2007年年底,顾铭夕决定南下,离开前,他去天桥见成大pào,可是连着去了几天,成大pào都不在。
边上卖打火机的大妈告诉顾铭夕,成大pào的小孩生病了,他带着小孩去了外地看病。
从此,顾铭夕再也没有见过成大pào。
公jiāo车到了站,顾铭夕和庞倩一起下车,他们所处的地方远离市区,街边种着大片的热带树木,庞倩也认不得那是棕榈树还是椰子树,她只是拖着箱子走在顾铭夕身边,一个接一个地问问题。
“顾铭夕,你在学校里教什么课?”
“你猜。”他回头看她,微笑。
她想了想:“美术?”
“没错,不过不光是这个。”
“还有什么?”
“数学,英语。”顾铭夕说,“我们这儿老师不多,每个老师都要带好几门课。”
“那你还有时间画画?”
“时间的确很紧,抽时间呗,周末,寒暑假,晚上,都可以画的。”他耸耸肩,“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庞倩又问:“你住宿舍,生活上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呀?”
“那肯定有啊。”顾铭夕说,“我的脚再厉害,也不可能像你们的手一样啊。”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庞倩却听得很难受,她摘下糙帽戴到他头上,气哼哼地说:“谁叫你自己躲在这里的,谁叫你不来找我的呀!本来你在E市,你会是一个人吗?我、我肯定能帮你一下的。”
她的糙帽是天蓝色的,边上还缀着好大一个粉色蝴蝶结,顾铭夕晃了晃脑袋,帽子不仅掉不下来,反而戴得更实了,他无奈地喊:“庞庞……”
庞倩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顾铭夕让她帮他把帽子摘下,她不依,顾铭夕挡在她面前,伸脚去夹她的裙摆,庞倩就笑闹着跳开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学门口,两个人正闹着,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小顾老师回来了?咦?这位美女是谁呀?”
庞倩和顾铭夕一起转头,就看到了五个人,三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外加一个6、7岁的小男孩。
顾铭夕头上戴着蝴蝶结大糙帽,窘得脸都红了,他又一次冲着庞倩喊:“庞庞,快帮我把帽子摘了。”
92、
早上独自一人出门的小顾老师,下午回来时,居然带回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童之花希望小学的几个年轻老师都惊呆了,他们打算去市场买晚上聚餐的食材,看到顾铭夕和庞倩后,立刻热qíng地招呼他们一起去。
庞倩已经摘下了顾铭夕头上的糙帽,她友好地对着那几个年轻老师微笑,纪秀儿牵着豆豆的手站在边上,两个人看着庞倩的眼神都很复杂。
陈老师笑着问顾铭夕:“顾老师,给大家介绍一下呗,这位是?”
庞倩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盯着顾铭夕,顾铭夕说:“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她姓庞。”
姓——庞?
几个年轻老师立刻就沸腾了:“顾老师!这就是你的螃蟹小姐吗?”
顾铭夕轻轻地笑了起来,点点头:“对,就是她。”
“喔!顾老师!恭喜你呀!”几个老师兴奋得要命,王老师和宋老师还悄悄地把同qíng的目光投到了纪秀儿身上。
顾铭夕把陈老师、王老师、宋老师、纪秀儿和豆豆介绍给庞倩,纪秀儿有些qiáng颜欢笑,说声“你好”就错开了眼神。
庞倩发现,那个叫豆豆的小男孩儿,一直一脸敌意地瞪着她。庞倩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小家伙脸就红了,躲到了纪秀儿身后。
老师们在校门口等着,顾铭夕陪着庞倩把行李箱放到了他的宿舍里,庞倩快速地瞄了一眼他的宿舍,小小的,但是很gān净,接着就笑嘻嘻地与他一起走了出来。
他们坐公jiāo车去了三站路以外的一个大市场,庞倩一直和顾铭夕走在一起。豆豆走在前面,频频回头看他们,他拉拉纪秀儿的手,问:“纪老师,我能去找顾老师么?”
“不行。”纪秀儿说,“顾老师有朋友来做客了,他得招呼人家,哪有功夫来对付你啊。”
豆豆郁闷地低下了头,他想,以前他和顾老师一起来市场,都是他陪在顾老师身边的。
老师们三三两两地在市场里逛,买了许多晚上要吃的东西。庞倩对做菜不懂,意见倒是挺多,对顾铭夕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顾铭夕就一直笑,说:“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钱在我裤兜里,你自己掏。”
这些年庞倩收入不错,对待吃的东西,已经不容易心疼了,平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去饭店点菜也不大看价格。走在海鲜区域时,她就看中了大螃蟹。
到了三亚当然要吃海鲜,庞倩拉着顾铭夕的衣摆直晃晃:“顾铭夕,我想吃大螃蟹。”
顾铭夕笑着说:“那你挑几个呗。”
庞倩价格也没问,蹲在地上算着人头挑了7个壮壮的蟹,老板一称,说:“3斤6两,380块。”
庞倩身上没带钱,很自然地去掏顾铭夕的裤兜,付钱的时候发现豆豆站在了一边,看她的眼神尽是不满。
“顾老师,大螃蟹好贵的。”豆豆对顾铭夕说,“我们不要吃大螃蟹。”
老板已经收了钱,庞倩有点尴尬,顾铭夕微微欠身,对豆豆说:“豆豆,今天是圣诞节,老师的朋友第一次来做客,我们要庆祝一下,老师想请你们吃大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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