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夕懒洋洋地说:“找得到的。”
“真的吗?你知道怎么坐车过去?”庞倩很认真地想了想,又说,“我爸爸讲了,要是真找不到,就打出租车。”
顾铭夕在chuáng上翻了个身,把背脊对着庞倩,说:“我知道怎么走,早点睡吧,我困了。”
庞倩还要问:“你怎么知道的呀?”
顾铭夕没好气:“我来之前翻过上海地图了。”
庞倩不吭声,她撇撇嘴,一会儿后小声说:“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谢益。”
另一张chuáng上的少年给了她一个沉默的背影,他的身体微微地起伏着,好像真的入睡了。
庞倩又吃了两片薯片,安静的房间里,咀嚼薯片的“卡擦”声特别明显。庞倩看了看顾铭夕的睡姿,把吃了一半的薯片放到桌上,拿上牙杯牙刷,去对面刷了牙。
回来后,她轻手轻脚地放下杯子,走到顾铭夕chuáng边去看他,他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衫、沙滩短裤,正闭着眼睛面向墙壁,侧身而睡。他的袖子瘪瘪地搭在身上,呼吸均匀绵长,庞倩拉过他chuáng上折叠着的薄被,展开了盖在他身上,小声说:“顾铭夕,我睡觉啦。”
说完后,她关了电视和日光灯,爬到自己chuáng上,抱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漆黑,很安静,只有远处的车流声响隐隐地从窗外传进来,偶尔还夹着几声喇叭声。
顾铭夕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他一动不动地躺了许久,身子都有些麻木了,还因为庞倩给他盖了被子而热出一身汗。他微微地动了动身子,转过身看着另一张chuáng上的庞倩。黑漆漆的房间里,只能大概地看见她的身体轮廓。庞倩估计也很热,被子早已被踢到一边,四仰八叉地睡得很熟。
顾铭夕下了chuáng,走去房门口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发现庞倩刷牙回来没上保险。他锁了门,又轻轻地回到chuáng上,仰面躺了下去。
他的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小楼,陌生的房间,在这样一张铺着发huángchuáng单的陌生chuáng上,他居然和庞倩一起过夜。窗子就在顾铭夕的chuáng尾,窗户依旧开着,弄堂风chuī起了薄薄的窗帘,从他的角度可以隐约看见窗外的景象。
这一块儿很少有高楼大厦,外面就是一片弄堂平房,窗帘起起伏伏间,顾铭夕甚至能看到上海灰黑色的夜空,雾蒙蒙的,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顾铭夕出了一身的汗,很渴,还很饿,他晚饭只吃了一个汉堡和一杯可乐,对一个正处在生长发育高峰期的男孩子来说,怎么可能吃得饱。但是他不想起来喝水,或是找东西吃。因为他做这些需要开灯,还会弄出很大的声响,容易吵醒庞倩。
庞倩有起chuáng气,小时候,她睡熟了的时候被吵醒,会大哭大闹,长大一些,他们也时常因为庞倩赖chuáng而差点迟到,最后需要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去学校。
顾铭夕知道这一天的庞倩jīng神一直很紧张,又兴奋,所以她需要好好地休息。至于他,他真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也不知到了几点,顾铭夕正要模模糊糊地睡去,房里的日光灯骤然亮起,他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只看到庞倩眯着眼睛披头散发地坐在chuáng上,右手挠着自己的左臂和双腿,嘴里叫着:“有蚊子!我被蚊子咬死了!”
顾铭夕看看四周,他对蚊子是一筹莫展的。庞倩爬下chuáng坐在他chuáng沿上,给他看自己的手臂和双腿:“你看啊,咬了好几口啊!一,二,三,四,五……五口!痒死我了,顾铭夕怎么办啊!”
她的手臂和腿上果然被咬了几个包块,红通通的,看着很ròu麻,顾铭夕知道她很痒,连忙起来去关了窗,想了想,说:“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蚊香吧。”
庞倩撅着嘴看着他:“你快点回来。”
“嗯。”他裤兜里装上钱出了门,20分钟后咬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顾铭夕就发现庞倩像是见了鬼似的缩在一张chuáng的角落里,他吃了一惊,放下嘴里的塑料袋,问:“怎么啦?”
庞倩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对着顾铭夕眼泪汪汪:“顾铭夕,有蟑螂……”
“蟑螂呢?”
“不知道,好大一只!”
“……”他想了想,很严肃地说,“蚊香点起来就好了,蟑螂也怕蚊香。”
“真的?”
“唔。”
庞倩爬下chuáng,挨到顾铭夕身边,语气有些埋怨:“你怎么那么久啊!”
顾铭夕坐在chuáng边,用脚将袋子里的蚊香、打火机拿出来:“前台没有,我去街上的24小时便利店买的。”
蚊香还未拆封,他弯着腰用双脚仔细却笨拙地拆着,庞倩看得心急,忍不住上去帮忙,把蚊香拆了出来,架在了铁盘子里。对着打火机,她有些怂了:“我不会打火。”
顾铭夕朝她看看,左脚接过了她手里的打火机,牢牢地用脚趾夹住,右脚大拇指按下了钮,火苗窜起,顾铭夕小心地将打火机伸到蚊香旁,点燃了蚊香。
“你到现在还不敢打火,做实验点酒jīng灯时怎么办?”他淡淡地说着。
庞倩不以为意地说:“胡添力会点的。”
“那你以后怎么学做菜?”顾铭夕有点想笑,“炒菜很容易爆火星。”
“我才不要学做菜!”庞倩大言不惭地说,“我妈妈就很少做菜,我家里都是我爸爸做的。我将来就要找个老公像我爸爸那样的,我就不用做菜啦。”
顾铭夕朝她眨眨眼睛,不吭声了。
蚊香点起,两个人又各自回chuáng上睡觉,灯光熄灭后,顾铭夕继续失眠,一会儿后,黑暗里响起庞倩轻飘飘的声音:“顾铭夕,你睡了吗?”
顾铭夕装了一会儿,才“唔”了一声,答:“还没,怎么了?”
“顾铭夕,蟑螂会不会爬到我身上?”
“……”他忍着笑,“不会的,我说了,蟑螂怕蚊香。”
“要是蟑螂再出来,你敢打吗?”庞倩说,“我爸爸会打蟑螂,用拖鞋拍。”
顾铭夕答:“我敢的,我会踩死它。”
一阵沉默,庞倩突然叹了口气。
顾铭夕问:“又怎么了?”
“早知道,我们就买明天下午回去的车票了。”庞倩的声音闷闷不乐的,“明天玩一天,下午回家,也挺好的。不用再多待一晚。”
“为什么啊,那样子会很赶的,明天也会玩不过瘾。”顾铭夕说,“跑这么远来上海,你不就是想好好玩一下漫展么。”
庞倩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点想家了。”
顾铭夕扭过头,在黑暗里看着她,依稀看到她在chuáng上缩成一团。他沉吟了一下,说:“庞庞,明天白天,我们玩漫展。晚上我带你去南京路玩一下,再去外滩,好不好?外滩晚上很漂亮的,还能看东方明珠。”
庞倩有点楞,傻傻地问:“你认得路吗?”
“认得,我看过地图,我也去过,我会坐地铁。”
“好啊。”庞倩笑起来,又说,“不知道明天晚上谢益有没有空呢,他要是有空,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玩。”
顾铭夕心里略略有些堵,语气也就硬了一点:“谢益是和他的朋友来的,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活动。”
庞倩想了想,说:“也对哦,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活动,其实我们也能和他们一起玩的。”
顾铭夕差点吐血。
一会儿后,房间里又一次安静下来,蚊香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有些熏人,但也能让人安心。
窗子关了,房间里又变得闷热难当,顾铭夕身上真是湿了gān,gān了湿,他实在受不了,起来脱掉了T恤,赤着上身睡觉。
很快,他的背上被蚊子咬了两口。顾铭夕也没法子挠,只能忍着痒,他大汗淋漓地闭上了眼睛,心想,蚊子若是不再咬庞倩,他被咬几口,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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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大概是因为房间里实在又热又闷,气味又难闻,连着爱赖chuáng的庞倩都早早地醒了过来。她身上黏黏腻腻的都是汗,觉得难受极了,再一看那边的顾铭夕……他居然没穿上衣!就那么大喇喇地仰睡在chuáng上!连被子都没盖!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庞倩一切都看得分明。她拎起一个枕头向着顾铭夕丢过去:“顾铭夕!你真不害臊!”
顾铭夕几乎大半宿没睡好,天快亮时才将将睡着,一下子被枕头丢到,吓得在chuáng上打了个滚,懵里懵懂地坐了起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是头发蓬乱,面容憔悴,一身的汗。互瞪了一会儿后,他们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早安,庞庞。”顾铭夕弯着嘴角,小虎牙在对庞倩微笑。
庞倩嗤嗤直笑,说:“顾铭夕,你有眼屎!”
“喂!”
庞倩和顾铭夕轮流洗脸刷牙,换了一身gān净衣服后,他们整理了背包,结账离开了这间招待所。
在以后的人生里,他们也许会住上五星级的豪华酒店,或者是海岛上带泳池的小别墅,亦或是深陷在葡萄园里、飘dàng着葡萄香气的小农庄;也许,他们会住上大学集体宿舍,偏僻景点的小旅馆,甚至是露营时的帐篷、有着五湖四海旅客的青年旅社……不管他们会住在哪里,睡在怎样的一张chuáng上,他们都不会忘记在上海的这一夜。
这一间隐在弄堂里的小小招待所,他们甚至记不得它的名字和地址,但是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
庞倩和顾铭夕在弄堂口的早餐店吃了早餐。
顾铭夕实在是饿极了,吃了一碗小馄饨,又吃了一客小笼包,最后还买了两根油条。
早餐店的桌子很低,对他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顾铭夕伏着身子坐在小凳上,右脚搁在桌上,筷子灵活地夹着小笼包,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
庞倩也吃得不少。吃完后,她扯了纸巾帮顾铭夕抹嘴,又付了钱,两个人背着包向漫展所在的会展中心进发。
顾铭夕问了路,知道这附近有地铁站。这就好办了,会展中心边上就有地铁,顾铭夕心qíng舒畅许多,和庞倩一起找到地铁站后,他们进了站,站在地铁线路图前研究着。
自从知道要坐地铁,庞倩就变得兴奋,她早就忘了前一晚自己的恋家qíng绪,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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