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容常曦忍住所有的情绪, 看着姚筱音,“春蕊, 你先回去休息,脸上的伤,让荟澜替你热敷, 别留下疤。”
姚筱音指甲太尖,在春蕊脸上留下了淡淡血痕,春蕊担心害怕地看了一眼姚筱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姚筱音没有拦春蕊, 只是惨然一笑,看着容常曦:“怎么,你还是要她替你去胡达,然后你跟着容景思?难不成,你也早就对他倾心——”
话音未落,容常曦一巴掌打在了姚筱音脸上,一直有些恍惚的姚筱音被这一巴掌打的清醒了不少,她捂住脸,瞪大了眼睛看着容常曦:“你?!”
“我知道你如今心中难受。”容常曦冷冷地看着她,“但这与我没有关系。若要比可怜,此时的我,比你可怜千万倍,你想要我知道的事,我已知晓,之后想要怎么做,也与你无关。无论我是去胡达,还是留在容景思身边,当他的笼中金雀……全凭我自己的喜恶。”
姚筱音目眦欲裂:“容常曦,你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当然恶心。”容常曦一字一句道,“但恶心的不是我,是容景思……不过,正如你所言,上回他带我出宫,也从未提及此事,可见仍是想要骗着我,哄着我。若非你趁着三皇兄有事离京,跑来我面前戳穿一切,像我这么蠢笨的人,或许被三皇兄哄骗着,时日久了,便也当真能与他鹣鲽情深了……”
姚筱音嘶吼道:“容常曦!她是你的哥哥!”
“我是珍妃所生的孽种,三皇兄是父皇与兰妃所出的龙子,我们并非血亲,一点关系也没有——”容常曦笑了笑,“这还是你如此努力,才和容景思一起证明的。”
姚筱音不再说话,颓然地坐在地上,容常曦对外喊了一句,便有几个太监上来,架着姚筱音,将人送走了。
姚筱音一走,容常曦再无法伪装,扶着桌沿,很缓慢地坐下,她侧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好在姚筱音方才疯疯癫癫,也没看到她露了怯。
她不明白。
即便她已逐渐接受自己的身份,但在她心中,三皇兄仍是自己最好的那个皇兄,从小时起,小事无条件宠爱她,大事上却从不让她胡来,虽然长大后,容常曦已逐渐发现,他也有他的一些私心与算计,但这都无足轻重。
无论如何,他仍是那个在上书房中,小声提醒自己答案,出了上书房,又非要她重新将答案再说一遍,确保她听懂了的皇兄。
容景思如今是贤王,未来可期,生的更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若容常曦是个寻常官宦女子,或许也会像姚筱音一般倾心于他。
可是,她是容常曦,是容景思最小的妹妹……在她眼中,容景思是三皇兄,也只可能是三皇兄。
从容景兴死开始,这个宫中,这个大炆,似乎每天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身置其中的容常曦,则像是平白无故被卷入了漩涡中心,她的生活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遭受无可抵挡的巨变。
从宫外回来后,容常曦便隐隐接受了容景思的安排,她让春蕊跟在自己身边,模仿自己的神态动作,自己则努力减少颐指气使的毛病。
她曾想,她的生活大约已不能更糟了,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可现在看来,还能更遭。
容常曦本以为容景思是拯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原来,他是那根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常曦走到床边,将压在枕头下的地图给翻了出来,那上头还有她胡乱画过的标记,那是她曾想着,容景思是要娶姚筱音的,自己住在容景思府上到底不好,她打算离宫后,便拜别容景思,去江南生活。她从明瑟殿里翻找出了一副地图,思索着自己要去扬州,还是锦州,或是先去中原地区,去豫州,或是湖州……
容常曦盯着自己在湖州上和扬州上画的圈,闭上眼睛,到底还是没出息地落下一滴泪来。
事已至此,她并不想再去深究容景思何时对自己有了超乎兄妹的情谊,更不想劝服自己他们两人本来就非兄妹。
容常曦幸福而无知地活着,度过了两世共二十七年,直到光阴似流水般逝去,容常曦只听见最后的滴漏之声,却再无从追溯那些从指缝之中悄然消失的清泉,究竟流向了何地。
她唯一所知的,便是这些无忧无虑而无知无觉的宫闱生活,在这一刻,如同容景思从来伟岸的身影,轰然破碎,崩塌离析。
***
容常凝躺在容常曦身边,身旁烛火轻轻摇曳,时值深夜,整个紫禁城都安静了下俩,她听见身边容常曦有些混乱的呼吸声,知道她也没有睡着。
容常凝回宫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承光殿里,慧嫔与她一年多没见,看到她自是十分喜悦,言语中又暗示她可否不要再当那什劳子妙怜元君,回来当大公主。不但慧嫔,就连父皇,见面时也对她颇为关心,比之从前,竟显得亲和了许多。
只是她刚一提起容常曦和亲的事情,父皇便立刻拉下脸,甚至反问:“是常曦让你来找朕说她不想去和亲吗?”
容常凝隐隐感觉到容常曦和父皇之间有了什么很大的矛盾,可她亦不敢再问,只是每日来看容常曦,而容常曦一日比一日消瘦,容常凝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做——她每每提及自己替她去胡达之事,容常曦便只是一味地摇头,但她分明又因为要去胡达而伤心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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