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训当先挥手,让跟着的两个侍卫将张氏压住,这才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块玉牌来。
“下官乃奉圣上之命前来。钟融私通北狄谋害肱骨之臣,又贪污受贿,其下银票、地契一应俱全,其罪当诛,一应家人奴婢捉拿归案。”
这个消息宁宛并不意外。毕竟那些东西是齐娉婷交给她的,只要到了时候,圣上要动钟融了,他是一定逃不过的。
只是其他人并不知这其中详细。昨日还风光一时的兵部侍郎,今日就沦为阶下囚,犯的还是死罪,连府上都被一应查抄。
当真是繁华盛景,一夕倾覆。
张氏起先还在挣扎,宛如闹市口的疯婆子一般一丝端庄也无,好好的发髻都折腾得散乱了,在听了李训大人的话之后,却是一瞬间面如死灰,两个侍卫驾着她,才没有跌到地上。
方才和她相谈甚欢的几家夫人,这会自然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和她扯上了什么关系一个不小心也被抓了起来。
这宴会原本还和乐着,因为这回事,突然间就似乎萧条起来。
“下官奉命前来,惊扰了公主,实在抱歉。下官先行告退。”李训说罢,仍是行礼,这便领着张氏离开了。
如意公主坐在位置上,神情严肃,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等人都走了,才起身道:“走吧,出去转转。”
众人眼见了这么大一场变故,哪还有什么赏景的心思,只是公主如此说,谁也不敢违逆,只得都跟着出了门。
这园子果真还是有些风景的,便说各色菊花,分别栽种着,也不显得寂寞,只是到底是秋天,时有黄叶飘落,却是让人感慨。
宁宛跟在如意公主身边,见着她心情似乎不好,便问道:“公主姑姑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若是可以,不妨同宛儿说说。宛儿虽愚钝,可到底说出来,姑姑心里会好受些。”
宁宛自回京以来,认识了如意公主,便同她不似姑侄,更像是亲姐妹一般。
她当年来时,如意公主也就差不多她这个年龄,那会尚意气风发,常常穿着劲装在马场上跑马,便是那些男人也少有敌得过她的。
如今成亲,又有了陆昱,却比从前温柔不少,早些年嫌弃的繁复宫装,如今穿着,也不觉那么拘束了。
宁宛有时见着如意公主也会感慨,这时光大抵真的能改变人不少,从前那么肆意的一个人,竟也能安静下来了。
如意公主只是看着满园子的菊花轻轻叹了口气:“我早先听人说,话本上有这样的话——‘金满仓,银满仓,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我那时觉得这话糊涂,金银本是身外物,存在那不过也是等着老了死了留给别人,又有什么‘为人作嫁’一说。可今日却知,有些话流传着,着实是有理的。”
“姑姑是因为钟家的事感叹?”
“是,也不全是。”如意公主笑笑,“你我自一出生起,便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幼便只见这世上荣华富贵,可终究,这大周亦有许多贫苦之人,兴许奋斗了一生,才挣了半身功名。”
元清月俯身,轻轻折了一支菊花拿在手里:“就说这钟融,自科举一路入仕途,好不容易从平洲调任至京城,他女儿而今还在宫里呢,一朝倾覆,却是一点不剩。说到底不过是站错了队伍罢了。”
“宛儿觉得,人这一生,所走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公主姑姑感慨钟家一朝覆灭,却不能忘了,这是钟融自己去做的。”宁宛摇摇头,“他为了一己私利,置大周万千百姓于不顾,如果他当时成功了,那而今陷于水深火热的又会有多少人?”
宁宛至今想起在燕云的事都会觉得后怕。她不知道玄衍的那句判词是不是巧合,她只知道,若不是她带着圣上的金牌赶到了,那今日怕是英武侯府挂满白幡,英武侯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自古善恶因果,他既然铤而走险,就该知道他的富贵不会长久。他既为了权力、地位、财富,置古今圣贤之理于不顾,就该知道这迟早会为百姓所不齿,被法理所惩罚。”
如意公主扭过头来,看向自己这个越发成长起来的侄女,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
这个姑娘目光坚定而澄澈,仿佛有着不畏惧所有黑暗的能量一般。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一着急就会哭出来的小女孩,她可以冷静地面对刺杀、危险,甚至蠢蠢欲动的邪恶。
她经历过生死、陷害,曾失去过最为珍视的亲情,可这所有的一切,终归成了她愈加强大的砖石。
如意公主突然发现,父皇是对的,他知道宁宛缺少什么,知道她最好的是什么,所以他悉心教导,默默守护。
终于宁宛成长了,从恒亲王府元四小姐,变成了长宁郡主。
“宛儿,谢谢你。”
“姑姑如此,宛儿不敢。”
如意公主微笑:“从前我不知道父皇看重你什么,而今我想我知道了一些。怪不得姜大人说,你命格便与常人不同。”
“命格?”宁宛不解。姜老儿似乎确实挺喜欢她,只是,这还同命格有关系?
如意公主见她疑问,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仍沿着小路往前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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