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嚣张跋扈,句句话出口都像带着锋利的刀子一般,这会却像是那刀钝了、锈了,扔在了一旁,连当年刀锋的锐气都不见了。
余下的只是历经磨砺的一块石头,圆润无锋,透着一丝朴实的钝意。
“落珠每月到庄子上时,我会让她带些糕点、衣服,你若不嫌弃,便收下吧。清水庵不像同福寺,想来总过得拮据。”
“多谢施主好意。”静安微微鞠躬,语气却仍听不出什么起伏。
“既看到你过得尚好,我便也放心。你既能回头是岸,我也为你高兴。日后若再有什么难处,只管找我。”宁宛说到此处,顿了一下,进而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来,“往事随风,到底我还要谢你手下留情。”
“冬日天寒,施主一路小心。”静安未接着她的话答,只是如是道。
清水庵下山的小路上,仍是燕凌远领着宁宛,两人自石阶而下,不一时,背影也要在山林中隐去。
元宁如站在门前,遥遥望着那两人的身影,以近乎没有的声音自语道:“四妹,谢谢你。”
回去的马车上,燕凌远将宁宛揽在怀里,一手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没想到你竟然并不恨她。”
宁宛兀自笑笑,神情有些落寞:“终日怀着仇恨度日的是沈湄,我既生于此长于此,自然有很多事情不能选择,不若放下。”
“想来你看人的眼光不错,到底她想开了,为自己留了个善终。”
宁宛轻叹了口气:“我从前想,若二姐也有我这般境遇,该会是什么样?可后来又觉得,人生在世,本来每个人都是有各自的缘法。我既不能改变,只能不断寻其根本。”
她顿了一下,又道:“倘若寻到了,说不定就同二姐那般,从此青灯古佛,倘若寻不到……”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燕凌远扭过头来看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
“寻不到就如何?”
宁宛盯着面前的人,一时却又不想说了。她忽然又意识到自己从前想的兴许也是错的。所谓命理,她原本似乎也没有参透。
“寻不到就如你我这般?按部就班,自此‘虚度一生’?”燕凌远却没放过她,紧跟着便问道。
宁宛被他看透了心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原是我想岔了……”
燕凌远轻轻笑了一声,将她身上的毯子裹好:“宛儿,我们也有我们所该做之事,我们所能做之事。可能有些事很小,可那也是琼楼之上一个小小的木榫。高楼之所以高,可不是只有一个屋顶而已。”
“都说了是我想岔了,你何苦追着我不放……”宁宛嘟着嘴,撒娇一般说道。
燕凌远便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好了,我知道,宛儿心里一向清楚,怎么轮得到我来‘说教’?”
宁宛感受着自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小声嗔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在英武侯府的日子比宁宛预想得还要轻松一些。英武侯夫人孙芳惠待她极好,如她娘亲一般,旁的庶务一概不烦她,只是买了什么花啊草啊才着人叫她去看。
燕凌远的修衡院因为她来了,比从前多了不少生气。宁宛住惯了清萱阁那样热闹的环境,即便已过了一月有余,仍是不习惯这样冷清的院子。
燕凌远每日一早就到营里,到临近日暮才回来,宫里又也没什么事,宁宛闲不住,便从这个小院入手了。
她遣人好生收拾了一番,又扯了新纱,特意让落月回清萱阁领着人移种了很多花过来。燕凌远每日回来,都能见到自己这个院子更热闹了一些。
他是欣喜这样的变化的,这个院子有了更多她在的气息,让他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修衡院里负责这些的小厮这几日可忙得不得了。种花种草又要换新的纱帘,都是他们几个干。
现在天气还没暖和,许多花还种不了,还要按夫人的意思留出空地来,说来也是个挺忙的事。
不过平安平福几个却也都跟着开心。他们世子过得确实单调,如今夫人来了,可算让这个院子热闹些。
况且宁宛本就是公正的,那些小厮见夫人明事理又处事干练,心下也服气,自然干得更起劲。
好像在朔京的日子就这样陡然转变了,从前的纷争、黑暗都不在了,余下的只剩下和他一道的生活。闲时便同燕月悠或是几个姐妹聊天,若不得空,就种花裁布。
宁宛有时很想沉浸在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里,只是很多事她心里其实始终清楚。
二月初五,宁宛受召前往修明殿。自她出嫁之后,这还是圣上头一回召见她。虽说宫里还是那样,可毕竟身份变了,宁宛还是有点紧张。
一早她便进宫至偏殿等候。至和帝下了朝便会到修明殿来,只是今天宁宛等的时间却比往日更久。
等到偏殿的小太监给她换了第五盏茶的时候,福公公终于到了。
“郡主久等了,圣上召郡主往正殿去。”
宁宛自然起身,跟着福林盛过去。
至和帝才刚下了朝,正靠在椅上休息,听见两人进门的声音,方捏了捏眉心坐直了身子。
自然是行礼、赐座。
52书库推荐浏览: 晴二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