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恨,像气球,来得快,迅速膨胀,要么萎泄,要么爆炸,去的也快。
一个人的爱,是烟花,慢慢升温,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最美的形状,即便消逝,也丝丝缕缕遗留天际,点点滴滴魂牵梦萦。
任黎沣到现在才感受到那份感情的厚重,多幸运,音箫说不恨他了,音箫在继续爱他。
窗外面突然传来乌鸦的叫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极为突兀,余音喑哑,带着点悲凉,使任黎沣一下想起某次音箫绝望而哀伤的眼睛,金黄的吊灯照着她泪光晶莹,消瘦的面颊让人心疼,那是她第一次向他摊牌,她沉痛控告着他的罪行,她的枪口对着他,却在最后一秒指向了天花板。
头顶上响起细小的动静,像是楼上的人在走动,或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又弹了起来,连续登登登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微,再仔细一听,又仿佛是从墙边传来的一声叹息。
搞什么,半夜三更扰民,刚想到哪儿,对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眼神,他刚刚才见了一次。
任黎沣坐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的瞬间,谁惊慌失措的脸,对上谁震惊的眼,又像绒刺一样戳进谁的心。
任黎沣暗骂自己愚钝,悬起的心非但没有落下,反而独上高楼。
门一点一点推开,黑暗的过道一寸一寸铺上光辉,像一层雾,千军万马地爬上了音箫发抖的身体,眼里的雾还没褪去,再晚来过半刻,雨之将至。
任黎沣被眼前景象狠狠抽了一巴掌,蹲下身来,将骨子里所有的柔情都聚集起来,生怕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快不愿。
眼前的人蜷缩一团,像一只失去森林的麋鹿。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句话听得音箫瑟瑟发抖,她呆呆望着他,眼中却没有焦点。
“音箫?”
“我害怕……”
任黎沣觉得他胸口的伤怕是撕裂了,怎的这般钻心地疼。
“怕什么?”
“怕你是梦,我不能睡,睡着我就会醒,我不能醒。”
腐蚀入骨,任黎沣受不住这痛了,把音箫的手架在他肩膀上,一个起身,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来,音箫好像又瘦了。
怀里的女孩一点也不挣扎,她在享受这个美梦带给她的一切真实的触感,她的脸贴在那层绷带上,规律沉稳的心跳声让她几乎落泪。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薄棉被拉过来盖在她身上。
“睡吧,我守着你。”
音箫摇摇头,与其在梦里被哄睡着,还不如趁着清醒多看几眼。她要起来,因为他身上有伤,要好好休息才行。
任黎沣制止住她:“听话。”
“你身上有伤呢,我不困,你睡。”
两人僵持不下,任黎沣突然起身,去音箫房里拿了被子过来。
“我们都睡,我休息,你也要休息。”
音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到床边深陷才反应过来,她和任黎沣,躺在一张床上了。
一张床,两条被,两个人,两种情绪。
两个人谁也不敢乱动,床并不很大,并肩躺下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但谁也没挨着谁,他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音箫反而失去了安全感。
啪嗒一声,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任黎沣。”
“嗯。我在。”
音箫把被子拉到腋下,伸出手向右摸索,移出一寸,碰到一个有温度的肢体,音箫蹭到任黎沣的手背,刚想收回,被一把抓住。
“睡吧。”
音箫不敢动,胳膊像是被铁焊住了一样,那可比铁温暖多了,也柔软多了。任黎沣传达的安心源源不断的从手掌流向心脏,音箫闭了闭眼,紧紧地回握住那只手,十指相扣。
两颗心脏同时颤抖,像产生了某种电流,朝着灵犀的轨迹,穿越人海茫茫,点燃这电石火花的一刻。
任黎沣想,我果真活着回来了。
许音箫想,这梦不醒,死了也甘心。
月上中天,夜虫也陆续退场,偶尔的汽笛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又消散开。万籁俱静,万物归寂,人已寐,夜未眠。
这是谁的侧颜,高低起伏的轮廓是亘古峰峦的线条;闭着的眼是封印的结界,一睁开就能吸魂蚀骨,杀人索命;浓黑的眉毛是尚方宝剑,英气逼人;锐利的下颚线如刃上锋芒,再凑近点,两腮边上乌青点点,音箫不忍去摸,一场反季的春雨在她心中润绿成荫。
手指微曲,才发现握了一夜的手还藏于他掌心,音箫爱不自说,眼中一片汪洋,嘴角弯弯,她终于醒了,如梦以偿。
轻轻把手撤出来,刚动了一下,枕边人就醒了。
任黎沣风声鹤唳了一个月,稍微一点动静就让他很快警觉,睁眼巡视,危险没有,只有一个脸颊微红的姑娘屏气凝神盯着他,花了三秒钟反应过来,任黎沣看见对面那双海上青雾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倒影,迷迷糊糊,摇摇晃晃。
“早上好。”
“早上好。”
清晨,是一切美好生活的开端。晨之所见,一个屋顶,一张床,一个爱的人,相伴相随,风雨瓢泼是乱世风景,阳光普照也不过锦上添花。
分别给阿庆小五和夏佐打了电话,任黎沣心生欣慰,电话那边或激动或惊疑,无不充斥着对他的挂念,任黎沣只是嘴上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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