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老夫人紧紧抱着他,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个劲地说着:“像啊,真像。”
顾希旅甚至能感觉到老人滚烫的泪水砸在他的肩膀上。他从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泪水,即便是当年顾奶奶撒手人寰,也是笑着离开的。
一时之间,他想不到自己该要怎么做。
一个气韵优雅的中年女人便过来安抚老夫人。
“妈,你让希旅坐下,咱们再说话。”
老夫人缓过劲来,也觉得是该如此,她拉着顾希旅的手,让他和自己坐在一块儿。
老人的手温暖而又慈爱。
顾希旅却总是不习惯。
“好孩子,现在是叫顾希旅吗?”
他点了点头。
老夫人又说:“这些年,我们找了你和归华很久。后来知道归华去了,也还一直在找你。可天南地北我们都找了,没想到,你却近在眼前,还好,不算是没缘分到极致,总归还是找到你了。”她想着这些年的许多事,伤感的泪珠便又不免流下,又觉得不该让这个才回来的外孙难受,便拿了素蓝的绣帕,轻轻擦着眼泪,挤出来了一个笑,“我们对不起你。”
顾希旅不知道所有往事,说不出一句没关系。只是沉默而平淡地垂着头。
“你也不要怪你母亲,她也是个苦命人,怪我当年宠她宠昏了头,才会被人骗去。也怪你外公,让她连家都不敢回。如果不那样惯着她,让她懂事些,也不会被那个人骗了去。我当时就一个劲劝,说不是什么好人,可归华偏偏不信……”看着顾希旅的模样,老夫人哀转叹了一声,又说,“她是自杀的,把你放在了路边,便一个人跳了河。她……是爱你的,只是没有办法。染上了那样的脏病。”
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被蜜糖泡大的千金小姐,遇见会说话情商极高,长得俊美十二分好看的青年,你来我往之间,便一厢情愿的以为是爱情。在得不到家人理解的情况下,也要抛下一切和他走。偏偏所爱非人,看错了也信错了。那个青人是约炮能手,浪荡不羁,早就染上了艾滋,染上了病又不觉得悲哀,总归时间就剩那么点,能祸害一个便祸害一个。前前后后上过的女人,没有三百也有两百。以祸害他人为乐。
而柏归华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能成为谈资,津津乐道的一个。官二代的女儿,白富美,俯在一个艾滋病人的脚下,照样被他引进了他的世界。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得知所有的柏归华却已经染上了病,偏偏又怀上了他。
怎么会没有想过打胎,可终究舍不得。
努力吃药,人工干预,阻断,剖腹生产,减少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
终于生下了一个漂亮又健康的孩子。
可她却已病入膏肓,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无药可救。梦魇日复一日的纠缠着她,最后,那个孩子带来的一线生机与光芒也全然湮灭。
在想要抱着他一同离去的刹那,从河水里走了出来,顾不上湿漉漉的鞋子衣服,也不知道带着他走了多久,终于在走不下去的时候,将他放下来,此后生死天定。而她则再返异梦,魂归故里。
选择将他带来世上,却做不了好好抚育他的决定。
顾希旅或许要庆幸,她愿意生下自己,没有替他决定生死,带他跳入河中。
当知道所有真相,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怨谁。
“如果知道是那样的结局,即便是绑着,我们也要把她绑在家里。归华也是执拗,那时候都已成定局,带你回家多好,她爸说的也不过是一句气话,唉……”老夫人说着说着又不免落下了眼泪,她是个十分感性的人。知道女儿身上发生的所有后,便年复一年的叹息,新年合家团聚的时候,碗筷也总摆在那儿,可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总想着,当年若是再强硬一些,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坐在旁边沉默了许久的柏老爷子伸出手拍了拍老妻的肩,又一只手将她拥了过来。即便已经老,也能想出来他们年轻时是怎样的恩爱。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难怪柏归华是单纯无知的。
“其实当年再查下去,便什么都能知道了。可惜我那时候太生气了,便让家里所有人都不要去查探……也怪我,”他也这样叹了一声,眉头垂下,换了一口气,“人都已经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徒增伤心罢了。说出来,也是因为你有知情权。”
无论往事如河,不管悲喜,顾希旅都有知情权。
“我知道了。”见过了所有,顾希旅这样说。
“唉……”老爷子看着他便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都是孽缘才会有如今的局面,外孙的冷淡他自然都明白,也根本无力指责,“名字,你如果想改就改,不想改也不必改了。总归没必要跟着那个人姓,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今天你也认一认人,无论你是否接受,出去了我们都是你亲戚。”
老爷子知道他和相依为命的奶奶关系该是极好的,姓不姓柏,其实没有什么关系,虚名而已。反正他都是自己的外孙,柏家也永远站在他身后。
顾希旅自然也是不会改名的。
柏家人不算多,此刻在大院里的都是老爷子直系亲眷,正正经经的一家人。穿着一件米黄色短袖的男人,朴素而又精神,是柏归华的大哥,叫柏归海,是华大教授,研究人类进化史。旁边坐着的优雅的女人,满身书卷气,气韵非凡,是柏归海的妻子,和丈夫一样也是个文化人。那个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女人,是他们两唯一的女儿,柏雪理。顾希旅倒是在电视上见过她,华国第一位拿诺贝奖的女人。而她身侧坐着的是她的丈夫,陈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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