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开手,看着她自己紧紧的按上去,还给她解释,“这个时候不能缓手,不然毛细血管都破了,会瘀青一大片。”
他摆出一副医生的架势来,医学理论都搬了上来,清扬也不懂,只能按着不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他穿了一身白大褂,领子那里平平整整,衬得一张脸更是线条清劲,他坐得离她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很清朗的,就像风一样,自从上次送她回家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见面也觉得很好,问他,“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啊。”
他“唔”了一声,“下午有个大手术。”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又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换个衣裳,马上就出来。”
清扬还没有作声,他就已经转过身去,大踏步的离去了。
清扬有一点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他个子高,肩膀宽宽的,穿着白大褂特别好看,转过身去带起一点风,大褂的下摆轻轻的飘起来,叫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很疯狂的迷恋过穿白大褂的男人,当然原因很可笑,是因为看《香帅传奇》,郑少秋年轻的时候多帅啊,白衣如月,长剑胜雪,微微一笑起来,小小眼睛薄薄嘴唇,简直要勾人魂魄。
可能是感冒药的作用,她的脑子里好象是锈了一根弦,就乖乖的坐在那里,傻乎乎的等着他,迷迷糊糊的想的全是没要紧的事情,忽然面前落了一双黑皮鞋,她抬起头来,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他问,“晚饭想要吃什么?”
她说,“随便。”
他又问,“上次叫你过来做体检,为什么没来?”
清扬这才想起来,“呀”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他说,“没事。”
他们一起去吃饭,他吃的是云吞和小笼蒸饺,给她的广式煲仔粥,米粒浓香软烂,又落胃又舒服,吃完饭又送她回家去,他不是多话的人,她也不是,两个人只是沉默着,可是那样的沉默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堪,窗户外头的灯火连环的浮点过去,缤纷的五色,这世间从来都是这样的浮华,越发衬得那一小片的宁静,十分十分的可贵,十分十分的难得一样。
等到了楼下,她先下车来,他也跟下来,说,“再见。”
她说,“谢谢——”
他说,“不用。”。
清扬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对他点了点头,春天虽然已经到了,可是一早一晚的天气还冷,她穿了一件月白的风衣,扎了一条长长的红围巾,围巾上有缤纷的流苏,琳琅的垂落下来,有几根却飞了起来,粘连在她的长发上,他不由得伸出手去,轻轻的,帮她理开。
清扬一愣,本能的理一理头发,脱口就说,“谢谢——”
他还是斩钉截铁的,“不用。”
清扬怔了一怔,转过头来有点奇怪的瞧着他,他点了点头,她也微笑起来,对他扬了扬手。
后来他就开始约她,说是约会吧,却又不像,他忙,她也忙,一周轮不上一次,他会给她电话,一起出去吃个饭,有时候吃完饭了,时候又还早,就会到附近的茶楼里坐一坐,他不是多话的人,她也不是,有很多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都只是枯坐,可是那样的枯坐又似乎是十分的安然,可以让人清清静静的,什么都不要思想一样。
总是在那种静静的场合,他从来不带她出去喝酒打牌,或者是那些声色迷离的场所,他的气质里有一种超出一般男人的沉稳与干净,却并不是死板与古旧,他只是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跟生活品味,而这些方式或者说喜好方面,有那么一些,跟她有无意识的重合。
清扬觉得跟他在一起很放松,就像是陈年的旧友,谈论说笑总是会有一种默契,渐渐的熟悉,有时候也像以前那样拉着大堆出去玩,他总是送她回家,也不管时间有多晚,隐隐的就是比别人更进一步的关系,聂无涯他们那一群人都好玩,说话也是百无禁忌,难得居然没有一个人言三语四的打趣。
有一天一起出去吃饭,吃了一半居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一点的落下来,他们两个坐在日式餐厅的榻榻米上,推拉式的纸门虚掩着,上面工笔细描的浮世山水,小径轩窗,曲折回廊,穿着和服的女人两眉如豆,旁边是用工整的汉字小楷,一字一字的写着优美精致的徘句——这露水的世,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
窗子半开着,水汽扑面进来,她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雨声,一滴一滴的细雨,轻轻的洒在后园里那一棵花树上,雪白粉红的花瓣散下来,滚在泥水里,桌子上的瓷器也有花吹雪,没有一朵是不开的,画得太淋漓尽致,所以莫名的就有一种凄美,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已经老了,花开一季,她就老了一年,花年年年年的开,她年年年年的老。
雨声太轻,雾气淡淡的飘进来,走廊上传来优雅的三弦,一声一声零散的拨动,听得长了,也就有了调子,那调子像是在怀旧,那个时候刚刚过完端午节,她的腕子上还缠着五色的丝线,便走到窗子的前面,拿着指甲刀剪断左手的那根,可是她的左手不如右手灵活,夹了好几下,右手的那一根还是没有断掉,他也走过来,替她拿着剪刀,轻轻的剪下来,然后把丝线放在檐下的水坑里,那一根细细的丝线很快就变湿,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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