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是不多,可是气氛开始燃烧,他们两个沉默的喝干了瓶子里的酒,然后走出门去。
出了门清扬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原来在里面呆了那么一小会儿,那脸也红红的,开始出火,他问她,“你听不听得懂?”
清扬楞了一下,想了一想,还是摇摇头,说,“不懂。”
他笑,“是啊,不光你不懂,他们也不懂,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那里面唱的什么,或许只不过是觉得太闲了,也或者是激情太多了,又或者是因为太年轻,太年轻的话,总是要找一点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来做,那样才觉得自己够味道。”
她问,“是吗?”
他说,“是啊。”
天原来已经晚了,天空暗沉沉的黑下来,他只是跟着她一起往前面走,他走的很慢,她也走得很慢,这一片的道路很偏僻,可是还是有人来来回回的,洋槐树生长的特别的高大绵密,树影错落斑驳,一个女人蹲在花圃的边上,前面是一个白色的箱子,箱子里面密密麻麻的插满了鲜切花,看见他们走过去,就问,“买不买花,买不买花?”
他说,“我买一束送给你。”
她点了点头,“好啊。”
箱子里面剩下的花朵已经不多了,有玫瑰,有百合,还有一束蓬蓬散开的满天星,她看了一看,伸手拿了一束雏菊。
酒红色的小小的雏菊花,那样一小束,似乎是有十来朵的样子,她拿到鼻端闻一闻,味道有一点点的苦涩,又有一点点的辛辣。
那是在夏天里,可是空气还是很凉,些微的晚风吹过去,送来唱诗班的声音,仔细的听一听,唱得原来是《欢乐颂》。
这附近原来有一个小小的教堂,就隐藏在密密麻麻的碧绿的爬墙虎与破旧的青砖的中间,门里面有一排雨达,都是褪色的石棉瓦,那些房屋像是临时搭建的一样,薄薄的红砖墙壁像是一推就能够倒掉,如果不是墙壁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黑铁十字架,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居然会是一个教堂。
他们两个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的歌声,悠扬清越的女声,合着手风琴,庄重而稳健,可是那气息太充足了,似乎还是要荡气回肠。歌声停了,有人在做祷告,一个清亮的男声在那里念着什么,然后有很多人一起说,“阿门。”
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一排粉笔字,天气黑暗,远远的看不清楚,她凑近去,借着旁边窗子里面透射出来的微弱光芒,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神啊,你曾试验我们,熬炼我们,如熬炼银子一样。
你使我们进入网罗,把重担放在我们的身上。
你使人坐车轧我们的头,我们经过水火,你却使我们到丰富之地。”
是《诗篇》里的句子,他把手插在衣袋里,笔直的站在她的身后,跟着她,轻声的重复了一遍,
“神啊,你曾试验我们,熬炼我们,如熬炼银子一样。
你使我们进入网罗,把重担放在我们的身上。
你使人坐车轧我们的头,我们经过水火,你却使我们到丰富之地。”
他的声音低沉的悦耳,她轻声的说,“说得真好。”
他点了点头,说,“是啊。”
教堂里面一直有人在念圣经,很大的声音,抑扬顿挫,分明没有音乐,可是却是像唱歌,他们听不清,只有风吹过花枝,那院子里原来还有一小丛的蔷薇,开得很旧,在那里簌簌的轻响。
他轻声的说,“我有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个人,她在这一天里离开了我,再也没有回来。”
晚风还是凉,她伸出手指,轻轻的碰触他的指尖,他的指尖也很冷,她轻轻的牵住。
她对他说,“我刚刚到北京来的那一段日子里,没有工作,自己觉得心理压力很大,有时候受不了了,就自己到教堂里来,听一段礼拜,读一读圣经,强迫自己放松开。”
她说,“那一家教堂的门口,有一家巴黎春天,每次我走出来,都会有漂亮的小妹妹给我发传单,说会给我打折扣,我总是喜欢通过橱窗看那里面的裙子,那些裙子都特别的好看,蓬蓬松松的,像是云彩,又像是美梦,可是我没有钱买,也没有人看着我穿。”
她说,“第一次到教堂里面的时候,人有好多好多,我坐在人群的中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包围着,我忽然觉得很慌张,很惶恐,想要逃避开,可是人太多了,我走不出去,后来圣经读完了,牧师在上面问,哪位是新来的,请站起来。”
她说,“我站了起来,有很多人伸出手来跟我拉一拉,对我微笑,说,欢迎你,欢迎你到这里来。他们有的手很坚硬,有的手很粗糙,有的是男人,有的是女人,有的还年轻,有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可是他们的手都很温暖,很热切,我被他们拉着,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热了,我很想哭。”
最后她说,“我也有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个人,他也离开了我,可是他回来了。”
他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小小的礼堂,那窗子里面透出来明亮的灯光,窗子上垂挂下来大红的帐幔,厚重的像是一段锦。
她轻声地说,“他回来了,可是他又有了别人,他走的时候,我对他说,你死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让我见到你。可是现在我觉得,他还是不要死,就这样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有着温暖的体温,就那样活在这个世上,活在太阳的底下,虽然他已经不能够跟我在一起,可是也觉得非常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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