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瞧着匣内两支毛炸炸的羊毫笔,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亏你想得出,这般写了父皇便辩不出了么?」
「是鸢儿自己制的。」萧子珩稍稍头,有些不好意思:「皇兄的字太好看。若是用了这秃笔,鸢儿保证父皇看不出来。」
说罢,他便伸手从匣中取出一支,边后退边道:「鸢儿用一支,另一支就放在皇兄这里,往后皇兄还要常用呢。鸢儿告退!」
「还有往后!你…回来!」太子顿觉不妙。
萧子珩早已胡乱一揖,高举着手中的毫笔奔了出去:「骑马去啰——」
或许是萧辰昱当时真的很「努力」的将策论写得磕磕巴巴,那次,景帝居然真没辨出真伪。
萧鸢忽然不自觉地一笑,一旁捧着密函的祁顺猛然就打了一个哆嗦。
笑容只如微微一漾的涟漪,转瞬间又消逝在萧鸢疲惫的脸上。萧鸢紧紧盯着祁顺手中的密函,沉默了片刻,才又探手取过。
挑开漆封,柔软的黄绸只薄薄一卷,萧鸢抖开,元帝熟悉的字迹便挟了墨香显在萧鸢眼前。古语从来说得贴切:见字如见人。见了这黄绸上的寥寥数语,萧鸢的手忽然不可微见的轻轻一颤。
「子珩吾弟,见字如唔!十载相隔,不知君安否,甚念!朕在京中十年,生死沉浮,险象环生。独君镇守建州一十七郡,令朕欣慰宽怀。朕虽隐忍寡言,实则翘首以待。待奸佞尽除之日,便是冰消雪融之时。盼吾弟珍重,再珍重!」
只是短短的数行,萧鸢却似要将那每一字皆看透一般,一股酸涩之感,直冲进鼻腔里。
「十年生死沉浮,险象环生!」
「朕虽隐忍寡言,实则翘首以待!」
那话,似是诉说,似是冀望…整整十年了,他第一次又听到了皇兄的声音。元帝一句句看似漫无边际的话皆重重砸在萧鸢心头,令他血如凝固。难道父皇与皇兄真是有难言的苦衷么?还是十年不见,曾经光风霁月的皇兄,也开始精于黔愚众生的帝王之术!
密函被萧鸢漠然塞入怀中,冷冷的问道:「御使钦差呢?」
祁顺战战兢兢地道:「那位大人执意不肯离去,仍在府外守候。」
「大开中门,迎他进府。」萧鸢淡淡地道。
祁顺忙不迭的出去,按了迎接天使的规格,将张廉迎入正殿。萧鸢则宽了甲胄,只着内里一身便衫,也不系带,懒懒的坐在主位上。
张廉缓步而入,头上一顶乌纱冠,身上一件洁净的半旧官袍,手中持一柄紫金节杖。虽一副儒生气派,但清矍的脸上一双眸子却精明老辣,敛住精光,令人不可小觑。
他入了殿内,便南面而立,并不多言。
萧鸢眯眼看了张廉半晌,才起身绕至他身前,浅浅一揖,算做全了君臣之礼,张廉也并不计较,只说了句「朕问懿王安好。」便收了紫金节杖,自去下首正襟危坐。
殿内一时寂静,莫青暗犯嘀咕,也不敢插话。
萧鸢不由唇边轻笑,看来自己那位素来行事刻板的皇帝兄长,不仅学会了叙旧情,用人上也大有进益,竟遣了如此有趣的钦差来,实在令他刮目相看。
「不知皇上有何旨意要张大人传谕,大人不妨直言。」萧鸢淡淡地言道。
「该传达的旨意,本官都已传达完毕。」张廉一本正经的回话,略一思索,又道:「哦,若是懿王有什么话,抑或有什么信件、事物,本官也可以一并带回晟京。」
「哈哈哈~」萧鸢实在忍不住扬声大笑:「皇上让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只为问一句安好么?」
张廉拱手朝北一揖,肃然道:「本官临行前,皇上嘱咐本官的只有这一句,皇上心中惦记的也只有这一事。」
「哦?」萧鸢一声哂笑,倾身靠向椅背:「那么御使大人这是打算即刻回京复命了么?」
张廉面无表情:「若懿王没有复函回话,让本官转呈皇上的话。本官还有一件份内的事务,办完之后,便要即刻返回京城了。」
「哦,不知张大人还有何事务,可用得着本王?」萧鸢饶有兴致的问。
「若得王爷督办,那自然会是事半功倍!」张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难得的缓和,起身解开缚在背后的皮筒,抽出一卷图展开在一旁的漆案上,淡然道:「请王爷移步一观。」
第066章破冰
萧鸢在上首便已瞥见,那是一张「建州郡县图」。不觉心中陡然一沉,缓缓踱步过去,阴沉沉地望向地图。
「大司农与本官一直在整理各地郡县图志,建州近些年也颇有变化,这是大司农涂大人编审过后的新图。」张廉的手指在地图上变化的地方轻轻一圈,又道:「这次涂大人特意让本官带了这图来,交由地方官员核准。若是无误,新的地域疆界便可划定了。」
一件圈地扩边的事,就这样在张廉口中轻描淡写的化于无形。萧鸢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疑惑了。若说元帝送来的密函信物,他还可以嗤之以鼻,付之一笑。可多年来圈占的无主之地,和日渐膨胀的建州版图,在这一刻得了正名,委实是他意想之外的。
这图上戳了大司农的官署印鉴,就是单凭此图,建州的新疆界便已名正言顺。这实实在在的土地,可不是什么虚情假意的花招。
张廉微微瞥一眼懿王凝重的脸色,心中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总算不辱使命,这位桀骜霸气的懿王,还真是几乎让他汗湿透衣。此番前来建州大事已成,他躬身一揖道:「王爷,此图便留在王爷这里,供王爷审阅,若有什么差错,王爷只管差人告知本官。本官另已抄录数份,还要下发各县核实。本官就此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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