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上次送信的经验,雷兴这次老道了许多,一路掩饰行藏不几日就到了虞山下。
尼庵并不方便男客进去,雷兴便拜托了一位上香的老娘,求她务必在无人看见时,将这经书悄悄放在尼庵里一间慈安堂的香炉下。那老娘见雷兴人忠厚实诚,只道他礼佛心诚,又听说他是为了他娘还愿,心里更是高兴赞叹,当下便袖了这经卷,去到静慈庵依言将那经卷置于一尊菩萨造像前的香炉下。
雷兴谢过老娘后,则悄悄潜入尼庵,栖于慈安堂瓦顶之上等候。
不多时,雷兴就看见一个圆脸的小尼姑,进了慈安堂跪在那尊姿容美丽的菩萨造像前祷祝了几句,然后起身开始打扫拂尘。这慈安堂里供奉的是妙懿太后的造像,仪修师伯特意只安排圆了一人照看,而初苒在静慈庵养病时,日日都看着圆了做这些功课。是以,当圆了到供案上点香时,无可例外的看到了香炉下那轴经卷。
圆了疑惑地展开,当她在扉首看到「故人来访,赠于圆了」的字样时,圆圆的脸上立时露出憨直单纯的笑,初苒是她俗尘里唯一的朋友。
那日初苒夜里离开时,圆了正睡得迷糊,只隐约记得初苒说过:她要走了,若是想她了就去告诉「菩萨娘娘」,她一定可以听得到…圆了还以为那是自己在做梦,到第二天听说初苒已经下山,才知道那是真的。伤心之余,每每到慈安堂来,圆了都要念叨初苒,今日骤然看见一卷专门赠与她的手抄经卷,她自然认定了这「故人」必是初苒无疑。
雷兴见那小尼姑看了经卷之后,便欢喜异常地高举了卷轴,朝禅房那厢奔去,一路高喊着:「师傅,师傅!」便也忙跟了过去。
一位姿容美丽的中年女尼从内堂出来,正要训斥圆了,就被圆了嘁嘁喳喳,又是笑又是比划转移了注意力。再待那中年女尼接过经卷翻看,脸色大变时,雷兴便知大事已成,悄悄离了屋顶,返京复命。
这中年女尼便是仪修,妙懿太后曾经的贴身宫女,也是萧鸢在建州唯一的亲人,就连懿王妃见了也要尊她一声「姑姑」。仪修与萧鸢一直书信往来频密,萧鸢的字她如何不认得,看着这神形皆似,却又并非刻意模仿的经卷,仪修怎能不吃惊。况且,初苒当年就是仪修送到萧鸢身边的,她当然知道萧鸢对初苒的一腔情愫,更晓得他还因为初苒的不辞而别,大病一场,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如今这赠与圆了的经卷,只怕当真是初苒手书,以初苒对圆了的感激,来看望圆了也不是没可能,难道初苒真的来了虞山不成?仪修当即将初苒的行踪线索,及赠经之事飞鸽传书告知萧鸢。萧鸢接到消息,立时乱了心神,哪里还有心思与南越王遣来的密使打哑谜,况南越王到底是何居心,实在教人惴惴。萧鸢便不告而别,撇下来使,离了雍都。
可怜那南越使臣四处请托门路,却任谁也不知懿王行踪。
如此同时,乐熠果然也因为与元帝断了联系而生了疑心。
乐熠素有元帝所赐临机专断之权,当下便从琼州脱身悄悄折返,留下副将与大行令聂鹏举在边境上与齐姜周旋。
大行令的本职就是分管边区外邦、诸王列侯的事务,聂鹏举在外交上游刃有余,况他是聂家长子,虽不曾带过兵,却甚通晓军中之事。是以,聂鹏举一边辅佐恭王,挥军列阵与齐姜对峙,一边将数封国书发往齐姜。
深居简出的大祭司王荻泓终于听到了风声,急召了世子荻穆回王庭问询。
起先荻穆还顾左右而言他,激得荻泓怒掷了大晟的国书出来。荻穆见父亲已经知晓了边境的战事,态度反倒强硬,不仅承认此事是齐姜主动挑衅,还扬言要藉此一事,摆脱齐姜属国的身份。
荻泓大惊,他已不过问政务多年,而世子荻穆向来处事得当,在齐姜深的民心,根本已是名副其实的齐姜王。荻泓怎么也想不通,世子是何时生了这样的心思。
其实,荻泓数年之前,就打算将王位传于长子荻穆,但是因为齐姜是大晟属国,大祭司王也须得大晟皇帝的册封才能名真言顺。元帝一直迟迟不肯册封,皆因为心中对叔父的一份孺慕之情,是以,荻穆只获赐了世子爵,与储君监国之权。要待荻泓百年归天之后,荻穆才算是真正的大祭司王。
可如今荻穆已经年界五旬,纵然父王荻泓从不干涉政务,且深居王庭内闱,连臣属也少见,但是荻穆还是在别有用心之人的百般挑唆下,渐渐对元帝滋生了不满,并将大晟的不册封视作羞辱,对于属国所受的种种约束,也开始厌倦。
荻泓在与世子的争执中,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是他却明显感觉到了荻穆对大晟的敌视,这是在十年前,世子刚开始执政时断乎没有过的情绪。
荻穆甚至还提到了西北之地,即现在王左干所驻守的北川。当年齐姜平定暗族的战乱之后,因为饱受「人傀」之祸,国中人口凋零,许多州县空城座座,西北更是荒无人烟,荻泓将百姓集中在富庶之地养民、富民,景帝又鼓励大晟与齐姜通婚,人口才渐渐复苏。
齐姜当时国力衰弱,无力国防,西北防线无人戍守,百乌骑虏可以随时随意袭扰两个国家,荻泓再三考虑最终同意了景帝的建议,将北川划入大晟版图,由景帝派遣将领接管。这样的决定在当时,无疑对齐姜和大晟都有益处的,自此,齐姜东线、北线都是和大晟接壤,再不必受百乌袭扰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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