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懿王——」元帝的手指划到晟京以南建州的位置,却始终徘徊不定。
乐熠亦在心中犹豫,不知初苒诱得萧子珩北上的消息,元帝知不知道。
对于初苒,乐熠总是存了私心的。自那次初苒因为懿王闯殿闹朝,对元帝以死相胁之后,他总觉初苒与萧子珩之间关系非同寻常,却又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相问。但是,在眼下这样的敏感时期,初苒往建州送信之事,元帝不说,他是断不会贸然提起,徒引元帝猜忌。
乐熠这边还在默默权衡,那厢元帝却已有了决定:「赐懿王南海郡,并着令衡山王为辅,驻守晟京以南。若晟京有变,则即刻挥兵北上。」
元帝语调平静,乐熠却如闻惊雷,穆风也目瞪口呆。
须知晟京以南共有三洲二十七郡,占大晟五十一郡几乎过半,且多富庶之地。如今元帝将萧若禅的南海郡也赐予懿王,又命衡山王为辅,则无异于将半个大晟朝都交到了懿王萧子珩手中。难道元帝这是在再安排后事不成?
「皇上万万不可,大局犹在皇上掌握之中,皇上万不能生了自弃之心啊!」乐熠焦急,脱口而出。
元帝却笑得淡然,起身道:「不是朕自弃,是朕到了今日,方才真正领会父皇的遗命。当年,父皇将五弟送到建州去,就是在为大晟留下后手,令我萧氏江山可绵延不绝。」
听了这话,乐熠顿觉耳熟,心中更是咯噔一下。
元帝却顾自叹道:「阿苒从前也曾说,先帝作如此安排,就是怕朕万一有个不测,大晟江山无人承继。朕当时气不过,还打了她。现在看来,却觉得是好事。有五弟在建州,朕再无后顾之忧,大可放手一搏。舜纯!朕与他国仇私怨,这次,势必要一次了结。」
「皇上…」纵乐熠钢铁之人,现在也心中酸楚,他与元帝君臣十年,相知已深。这十年来,他亲眼目睹元帝饱受磨折,日日行走与刀尖火海之上,不曾有过一时舒坦。如今好容易摆脱了「蚀龙」的牵制,却仍要落得一个替人作嫁的伶仃下场,要他于心何忍!
当下,乐熠便道:「皇上现在纵是想保全懿王只怕也是不能,臣听说懿王早已离了雍都,现正只身北上。」
「什么!」元帝大惊,这当真令他始料未及:「怎会有这等事,可知是为了何故?」
乐熠惯不会说谎,方才也是一时情急,见元帝细问,只得闪烁道:「臣,今日才回京,刚接到的消息,并不十分确切,原因——也不明。」
「以微臣之见,懿王现下既然已不在雍都,赵阀也断不会擅作主张与南越拟定盟约。且建州一直是舜纯势力的最薄弱之处,无须过于忧心。皇上不如乘此时机,设法脱身,早早离宫,才是上策。」
元帝犹沉浸在震惊之中,并不觉得什么,穆风却从乐熠言语吞吐中猜到,雷兴只怕事已将初苒送经之事告知了乐熠。
穆风早已将初苒视为主人,更不会以为初苒私通懿王,见乐熠言语之中似在遮掩,便顺着他的话插言道:「微臣这几日一直听娘娘在谋划皇上出宫之事,又说此计非有乐侯在,则无法施展。乐侯今日既入宫,何不去问问娘娘。」
闻言,元帝与乐熠皆侧目,他们皆知初苒鬼主意多,莫非现在连出宫之计也已有了么?
乐熠不禁喜道:「娘娘有何办法送皇上出宫?」
穆风思索着道:「微臣只是听娘娘说,要想里通外合,非有宋丞相不能成事。且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皇上送出宫去,也只有一人能够办到——惠嫔娘娘。」
元帝不禁诧异:「不是说雪阳宫内诸人都被丽嫔严加看管了,惠嫔又怎能助朕出宫。」
穆风也并不清楚,只是道:「微臣也不知,只是娘娘总说,出宫之事须得持重、聪慧、忠诚之人方办得好。而惠嫔娘娘是这宫里最聪慧稳妥的女子,为了助皇上出宫,她也必定不遗余力。」
元帝虽仍是一头雾水,但是初苒所说与宋恒道里通外合,无疑是极可取的。
乐熠更是高兴,他此次回京,本就甚是忧心初苒,若能见一面自是再好不过。元帝却忌讳乐熠私见初苒,此时再看见乐熠眼中的喜色,心中不禁气结。无奈情势逼人,元帝恨恨之下也只得许了,让穆风带乐熠前往北三宫。
已是深夜,相对于外头的明枪暗戟,刀兵林立,北三宫里的小院儿,如超然世外,宁静安详,一如住在这里的人一般,教人窝心。
小屋里,初苒已经歇下了,听见穆风的暗号,便忙披衣起身。将烛焰已拨到最小,烛光昏黄如豆,照出的范围只是小小一掬。灯下的初苒头上松松挽了螺髻,乌发垂在肩侧,身上穿着普通宫女的裾衣。连日忧心操劳,巴掌大的小脸又消瘦不少。
乐熠痴痴地看着眼前人,记不得自己多久都不曾见过她了。上次,听说她在老山遇险,乐熠恨不能飞身前往,可惜初苒回京后,他连面也不曾见上,初苒就又入了宫。
不知道她伤势如何,不知可有受了惊吓…多少次月下独酌,乐熠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在月下身披狐裘,脸庞比发髻上的鲜花还要娇艳的人。
不自觉的走近,将眼前柔弱的人揽进怀中,乐熠满足的喟叹,满怀的温热,鼻端的兰麝馨香,这一次不是幻花泡影…
初苒没有躲闪,也没有推开,只是安静的站着。她从乐熠眼中看到了担忧,看到了怜惜。一个萧若禅已经让初苒领会了人事无常,乐熠不过是一片赤子之心,她又何必惺惺作态。在这样的非常之时,说不定今日还是明日,他或者是她,便又是一场生死别离,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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