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泓曾是一国之君,亲自指挥过战争,又如何不能看出聂焱与萧鸢已然改变了战略,恐怕古老的齐姜国从此将不复存在了!他已是耄耋之年,看尽了人间疾苦,世子荻穆也悲惨死去。齐姜国会有今天的结局,早有先贤预言过。若经过此劫后,真能湮没所有的罪孽,他又何须伤感。
齐姜王庭。
自封为齐姜王的耿默,正陷入了被动之中。
从战场上逃回的士兵与傀人,纷纷死去,成千上万的饕餮幼蛊跟随着这些垂死的人进入了齐姜境内。很不幸,当真有许多幼蛊开始产卵孵化,一场瘟疫一般的灾难在齐姜军营中爆发开来,凡是有傀人和蛊虫的地方灾情就格外严重。
所有人都以为是上天降下了惩罚,纷纷奔逃四散。士兵们也丧失了信念,百姓们都远离市镇躲去荒芜的远僻的地方,到耿默领悟过来时,饕餮幼蛊已然泛滥成灾,人、牲畜都不能幸免,齐姜国陈尸处处,腐臭冲天。
聂焱、萧鸢及王左干率六十万大军压境,先是攻下了灾情不甚严重的东、西两郡,而后便将齐姜王庭所在的都城围死当中。
元帝收到了聂焱传来的新消息,虽然他擅改了战略方针,且做法凶险,但元帝刚刚亲历战争,深知十数万傀人大军对大晟朝意味着什么,如果聂焱不用这样毁灭性的手段,很可能几日之后灭顶之灾就会降临在大晟的疆土之上。
聂焱的做法和新的战略构想,在当下无疑是积极也是无奈的。
元帝从各地征调石灰运往洮城,供聂焱封锁齐姜境内蛊虫泛滥的区域。同时,他也为即将面临的清理善后事宜感到头疼。
第152章善谏
初苒的身子依旧是一日好三日歹,元帝日日宿在凝华殿悉心照看,奏章、朝务都搬来这里办,反正长春宫与紫宸殿有便道相连,要召见朝臣时,元帝去紫宸殿也甚方便。
夜阑,初苒醒来便看见羽帐外有人影踱步,悄悄撩开一线,果真见是元帝皱了眉,负手在殿内来回走动,他每每心事难平时总会如此。初苒轻手轻脚地下榻,元帝却早已看见,大步过来替她披了轻裘。
现在才是初冬,白日里还暖阳融融,可初苒的身子却冰寒无比,太医们都叮嘱说寒症是禁忌,是以,颐珠早早取了新制的轻裘出来,初苒晚间披了居然也不觉得热。
「可是躺得乏了?」元帝面色柔和,方才的烦郁焦虑一丝也不见,只是唇边的笑意甚是勉强。
初苒瞧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扶了他的手示意想到桌案边坐坐。顺手翻开案上的简牍,元帝想掩上也已是来不及,怕刻意隐瞒反教她胡思乱想,元帝只得随了她看。
捧着密报,初苒凑近灯烛直觉眼仁酸痛,努力许久才勉强看清那一个个蝇头小楷。如今她劳不得神,只一会儿额上便有了细密的汗珠。元帝拿了帕子替她擦拭,随手也抽走了她手中的卷轴。
初苒已瞧了个大概,心里震惊痛惜,见元帝一脸紧张,她也只得做了云淡风轻的样子,轻道:「这样也好,有大将军在,为皇上分忧不少。」
元帝见她并未感伤哀恸,忙释然笑道:「是啊,这次大将军比朕都要杀伐果断,不愧是战神,有远见更有胆气。」
「既然如此,那皇上还烦恼什么?」初苒抬眼相询。
元帝一愣,伸手抚了初苒的玉颊,无奈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初苒笑得清浅:「阿苒也不过是想与皇上说话解闷罢了。」
元帝不再遮掩,揽了她温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朕有些担心荻叔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有个闪失…」
初苒不料他不谈战况倒惦记荻泓,心中顿时一暖。哪个帝王没有开疆扩土的野心,如今吞并偌大一个齐姜国,大晟的版图又再向西延伸数千里,放在任何一朝帝王身上来看,都是一生之中少有的丰功伟绩。
有倒是成王败寇,元帝对荻泓现下还能有这样的关切之情已属难得。
「皇上不必忧心,以阿苒看,大师只怕早已勘破了,不会因此就有向死之心。」
元帝闻言侧目:「此话怎讲。」
「荻大师本就在洮城,战略调整大师知道的比皇上还早呢,却未见大师有只字词组呈给皇上。可见他纵然不赞成,也并不反对大将军那么做。况且,山河破碎哪里比得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教人哀恸,穆世子离世的时候,荻大师才是伤痛欲绝的吧。」听初苒徐徐道来,元帝虽不觉得痛失爱子比国破家亡更教人难过,可对初苒的话也无从反驳。
初苒面色平静,悠然道:「齐姜有座西什雪峰,听说是齐姜先民生活过的地方。若皇上想要安抚齐姜百姓,不如待战事结束后,赐封西什雪峰为神山,替荻大师在雪峰上建筑庙宇和宫殿,用来保留、传承齐姜文明。」
「一个国家可以消亡,但是他们的历史和传承应该保留给后人。有了神山,齐姜的子民可以去朝圣、祭拜祖先,可以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也可以仍然按照他们原有的方式去生活,至于是谁在做王,对他们又有什么要紧。且如此一来,皇上也不必再担心统一之后两国子民会因文化差异而产生剧烈碰撞,和平与尊严对于渺小的百姓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
元帝眼中神采隐现,心中更是翻涌震荡,豁然开朗。只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举措,就不知要消弭多少不必要的摩擦和流血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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