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别再消失
锦画轩的园中也有一池碧湖,水畔有座忘亭。
初苒从前少到这里来,现在她却忽然发现了这里的好处,常常长裙摇曳,独自走到这里。一人站在亭中,抬眼望去。只能看见一方泱泱碧水,其他什么也没有。
日复一日,初苒每日耗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湖风渐冷。
萧鸢孤立在树下,紧紧地看着亭中那道柔弱的身影。
素锦裹系在纤细的腰肢上,向身后打成硕大的合欢结,压住翻飞的裙裾,也牵绊了那飘然欲去的倩影。萧鸢心里无端生出抽搐的痛,他恨不得立时冲过去,将那道柔弱的身躯揽入怀里,紧握的掌中似乎都已感受到那一抹柔软的冰凉。
锦画轩又下了禁令,一干人等不得离开小院半步。
小桃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初苒却不恼,心境静哪里都是无人境。让茜儿搬出坐榻,铺上绒垫。初苒独自倚在榻上,一躺就是半日,偶尔睁眼,看见的都是遮天蔽日的树盖。
已是初冬天气,小桃嘴皮磨破,跪地苦劝,初苒仍是日日躺在树下不言不语。萧鸢来时,她就阖上双眼,侧脸一旁。
一日深夜,祁顺被惊醒。
小桃不顾礼数,跪在屋外哭喊:「求管事大人快让王爷来看看我家姑娘,姑娘只怕不好了!」
半刻功夫,萧鸢就到了初苒榻前。
初苒面色青灰地僵卧在床榻上,一缕游丝般的气息,断断续续,似乎随时都能去了。
萧鸢立时红了眼,吼道:「去请姜太医!」
祁顺忙扭身奔出去,莫青也急道:「王爷,姑娘只怕是患了急症,姜太医来府尚需时间,还是请杜老先生先过来瞧瞧才好。」
萧鸢将初苒冰凉的身子揽在怀中,头也不回,喝道:「去请!」
不一会儿,杜衡就衣扣参差的被扯进了内室。医者德也,一见初苒的面色,杜衡便忙从诊箱中取出一枚丹丸塞入初苒口中吊气。
细细诊过后,杜衡面有难色地问道:「王爷,贵人可是有过旧疾?」
萧鸢皱眉点头,杜衡叹道:「如此便有些棘手,属下先去备些汤药,待姜太医到了,再细商治疗之法。」
浓稠的汤药很快呈了上来,萧鸢托扶着初苒,小桃折腾了半晌,汤药终是灌进去半盏。
忽然,外头高喊着:「姜太医到。」
杜衡引着一位年近七旬的矮个儿老人踏进内室。姜太医只向王爷虚浮一礼,就跪在榻前凝神扶脉,后又开了针匣取出金针度穴。
满屋的人都凝神屏气,伴着初苒一声绵沉的叹息,众人这才艰难地跟着缓过来。小桃跪在门外,热泪无知无觉地滚滚而下,茜儿早已哭得双眼红肿。
萧鸢见初苒的脸色由青转白,忙问道:「姜太医,此番可是好些了?到底是何症。」
姜太医颔首道:「此症乃忧思过甚,邪风入体所致。只因引发了旧疾,又拖延了些日子不曾发觉,故而病势来的凶险。」
「方才杜先生用药极妥,老夫又以金针疏导,现下血气已然通畅。当务之急,还需商议一个治疗之策,根治了才好。」
萧鸢拱手道:「那就劳烦姜太医速寻良方。」
「老夫怎敢当王爷的礼!自当尽心竭力。」姜太医忙行了礼,与杜衡一同到外间去商榷药方。
萧鸢坐回榻畔,俯身凝看着初苒面,思绪翻腾。
这几日他也曾想过,为何非要将初苒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即使是他信任的妻子,向他明辩利害,说要帮他安排妥当,他也不愿放手。
而今,他却知晓是为何了。生死两重天,爱他的母后、宠他的父皇、谪仙般的皇兄,不都是在他少时的懵懂中莫名消逝的么。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初苒出一点差错。除了他自己,天命和人事,他都不再信了。
萧鸢眼前有些恍然,景帝时,从来没有一个皇子可以象他那样,被父皇顶在肩上,在金殿里来回奔跑。
景帝还边跑边喊:「朕的鸢儿飞啰,飞啰,飞高高啰!」
那时萧鸢稚嫩的笑声,欢畅的可以掀翻金殿上的琉璃瓦。景帝就为了爱子的笑声,不惜天子之尊,不惧五旬的年纪,驮着爱子来回奔跑,直到汗流浃背。
懿德皇后的病容中也难得的透出一丝红晕,一边忧心皇帝的身体,一边又掩不住笑。见母后实在着了急,在金阶下一直微笑的太子萧辰昱,才会过去把顽皮的萧鸢接下来。
可是这般美好的岁月,在萧鸢八岁时便戛然而止。懿德皇后薨逝,死于血热症。先皇后去世的头两年,景帝还与爱子相互抚慰着失爱之痛。
但是后来,景帝却犹如变了一个人。不仅在百官面前痛斥萧鸢,甚至在后宫中,也开始冷淡疏远,甚至嫌恶。对太子,景帝则耳提面命的教导,日日亲近,给予了储君最大的荣耀和扶助。
再后来,景帝给萧鸢匆匆赐下一门亲事后,就将他逐出晟京,圈禁在封地中。
萧鸢常常会想,先帝是为了太子的储位、大晟的稳定才打压他这个皇嫡子的吗?
可是论贤德,论学问,太子殿下的风仪在大晟无人能及,朝中追随者甚众。除非太子死去,否则不论是他萧鸢还是那些皇庶子,都无法将他的尊荣撼动半分。
可如今,连他也病了!那个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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