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王左干真判了窦诚弑母罪,凌迟示众,直接推到闹市口去千刀万剐了。只怕,那位御史大人又会跳出来,涕泗横流地为窦孝廉大声喊冤了。
是以不管案子是如何判决,双方如何说辞。这案子的背后的真相,实际就是舜纯要藉此奇案,折掉宋恒道一臂。
元帝攒紧卷宗的手,绷的发白。初苒偷偷瞄了瞄元帝与乐熠的脸色,甚是理解他们此时的恼火与无奈。
初苒不难想象,此案若到了廷议上,朝臣必然会分作两派,唇枪舌战,各执一辞。而身为天子的元帝,却只能高坐堂上观望,待其中一方制衡了另一方,他便用印颁旨,如傀儡一般。
初苒看了看愁眉深锁的元帝,知道他必是不甘心的,可不如此又能如何呢。以元帝现在的在朝中的影响力,金口玉言不过是句空话,皇权龙威也只是桩摆设!
他病榻缠绵的这些年,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已是各事其主、各有倚重。他如今想要在朝夕之间就力压群臣,拨乱反正,几乎是不可能的…
拨乱反正?!
初苒苦思的眉骤然松开,不禁莞尔一笑。这个词儿好,乱时最好浑水摸鱼。
元帝如今处处被动,需要的可不就是个「乱」字,只要把这水趟得够浑,不仅能破了舜纯的生死局,说不定还能让元帝藉此重新介入朝政,也未可知。
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无解的生死局!萝阳长公主前些日子,不是刚给自己「上过一课」么。
「侯爷,不知这位张元固张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初苒忽然问道。
乐熠从来没有说话忌讳初苒的意识,元帝业已然习惯了初苒随驾侍候。是以二人在宣室中谈论要政,也不曾有意让她回避。但是,初苒忽然出声,二人还是侧目一怔。
乐熠飞快的看了元帝一眼,黑下脸来。斥道:「不可妄议朝政!」
他为人实诚,素来如此训斥初苒。却不曾记得,如今他们之间已经隔着了一个元帝,初苒现在已是璃贵人了。
元帝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缓缓划过,垂眉摆弄着案上的简牍,问道:「阿苒,为何会问及张大夫其人?」
初苒笑道:「阿苒只是想起了前几日,皇上给阿苒讲过的长公主的故事。所以不禁好奇这位张大人家,是不是也有些稀罕的秘辛,是无人知晓的。」
元帝见初苒提起那晚,二人同坐一处,讲宋恒道被长公主申斥的顽笑,顿时尴尬不已。思及她是乐熠未过门的妻子,不免下意识地抬眼了乐熠几眼,轻咳道:「胡闹。」
「阿苒,并没有胡闹!」初苒哪里知道这对别扭的君臣之间,私下里还有什么协议。兀自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事,想来宋丞相很乐意也做上一回。王大人不还是廷尉么,让廷尉署去查据张御史几桩罪证又不是什么难事。若放在平素,此举当然会遭人诟病,为人不齿。但是在这当口上,子虚对乌有,有何不可?」
元帝这才明白初苒的意思,她是要让廷尉王左干去反咬张元固。
你若敢推我落马,我必定也拉你下水。若舜纯执意要折了宋恒道的左膀右臂,那么宋恒道便也可覆灭他的肱骨心腹。这样近乎同归于尽的交锋,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双方各退一步,让事情不了了之。况且御史大夫一职,位列三公,仅在丞相之下。当年舜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宋恒道手中夺来,哪舍得就这样轻易地交出去。
初苒说完,堂上的君臣二人却都默不作声。
初苒只当他们听进去了,又笑道:「不过这给宋丞相献计之事,还需要劳烦乐侯爷,去点拨点拨那位焦头烂额的廷尉大人。」
不期然,乐熠猛地抬头,双手抱拳,肃然斥责道:「贵人妄议政事,已然失了本分。现下还以这等鬼蜮伎俩,淆乱是非,实在有污圣听。望陛下责罚!」
初苒一愣,忙扭头看向元帝。只见那九五之尊的脸上,也是一副「此计甚是奸邪」的摸样。初苒不禁哀叹,这可是叫好心当做驴肝肺?
想来也是,她与乐熠相处多日,从来都知道,这个人的性格刚直不阿,襟怀坦荡。平日里恪守君臣纲常,严于人伦道义。对皇上,更是近乎愚忠。至于元帝,荻泓评价他是玉中君子,那就是君子中的君子的意思。
这样的两人,又怎会肯采纳她这样剑走偏锋的计策呢。
初苒却偏不爱认输,螓首一昂,清声道:「乐侯此言差矣!不管是朝臣还是妃嫔,都是皇上的子民,为皇上分忧解难,都是在尽本分,何来失了本分之说?」
「乐侯说我是妄议,是鬼蜮伎俩,阿苒不敢苟同。若皇上龙体康健,四海升平,自然不需要我等女流之辈来危言耸听。可如今呢,朝堂中的臣子们,都已各事其主,左摇右摆,早已视君父纲常为无物。」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乐侯是要为了一己之清白,拘泥成规呢,还是要广开言路,为皇上集思广益呢。乐侯如此固步自封,是想要皇上作壁上观到几时?」
元帝听到「作壁上观」几个字,心底不由得狠狠一震。初苒的话句句如刀,直接戳到他的痛处,乐熠听见她说自己是为了一己之清白,顿时冷汗淋漓,尴尬不已。
初苒见他二人面色似乎有些松动,便趁热打铁道:「皇上从前为瘾毒所困,如今得蒙上天眷顾,毒源虽然仍在,但是毒素已然清除,已经有精力和体力可以过问朝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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