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抿唇,眼里晃出一抹光来:“蛩戾之女又如何,我不甘心做个软柿子,也不会就这样白白让人捏了。”
凤桐一笑:“让魔界的反攻断在你这里,算是大功一件。”
她手握琥珀舟,往桌上一伏,真身便从萧氏的躯壳里蜕出来,跑过来挤着凤桐坐,毛绒绒的发丝蹭在他脸上。凤桐忍无可忍,揽住她的腰向上一带,将她抱在自己腿上。
凉玉三百岁之前,小小的一团,他也常常这样将她抱在膝上,在青瓦洞外晒太阳。可是现在少女的身量高了,双腿细长,臀部挺翘,这样坐在他腿上,就是个十分暧昧的姿势。自凉玉追着季北辰跑,与他渐行渐远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过了。
他还来不及说话,她已半个身子转过来,偎在他怀里,一股属于她的、清馨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知道她每每这样依赖他,必定是心里发虚,本能地想找个人倾诉。果然听到她轻声道:“其实,如若不是萧氏阳寿将尽,如若不是阿矩还在凡间受苦,我并不愿意这么快返回花界。”
她的睫毛抖了又抖,咬咬牙还是说出来:“当时在星寸台上,我被温玉构陷,台下几百仙友,除却凤君,无一人站出来回护于我,我对仙界,早已失望透顶。
“我私心真想迟一些,让温玉攻入天界,看看那些人的脸色,是否还是事不关己,泰然自若。”
他轻叹一声,手指抚过她的鼻梁,她闭上眼睛,睫毛颤动,他笑道:“知道我要训你,还肯说出来?”
她仍然闭着眼睛,嘴角却微微一弯,是个狡黠而自得的神色:“反正我已兜底儿告诉你了,要杀要剐,随便凤君。”
她这个模样显得有些傻气,却十分惹人怜爱。他缓缓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凡事不能只看一面。重华夫人归隐,玉郎闭关,来的那些仙人,本就不了解你,当时情形之下,难免误判。
“你可知道,我当日为将你仙身带走,放出昊天塔伤人,死伤数十。是赤魄神君、火莲子和巍因上神联合请命,全你仙身。当时在大殿之上,天帝以手掩面,没有出兵,默许本君将你带走。都说天界最顾念规矩,这本身就已是破格。”
“若论人情冷暖,本君在千年前比你体会更深。然而时至今日,若仙界有难,仍然会打马向前,因为你我本就属于这里,纵然遭遇再多委屈,也不能放弃初衷。”
她看着他,倏地笑了:“我知道,此为大义。”
风桐亦笑道:“哦,终于肯承认自己小气了?”
他笑了笑:“我知道你说的不留情面,实际心里不知道牵挂了多少。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嗯?”问得她无声地笑起来,有些害臊地将头转了回去。
他勾起嘴角,淡淡叮咛:“跟朗月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恐怕他更倾向于坐山观虎斗,用你来制衡温玉,并不会帮你到底。”
凉玉微微一笑:“要制衡,我首先得与温玉实力相当,现在是我弱于温玉,他必定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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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的手捏着牛角梳,插进乌黑的发间,一下一下,由上而下地梳着,凉玉从镜子里看得到锦绣饱满的红唇,她低垂眼睫,表情柔顺:“殿下,就要簪花冠了,有点疼,且忍一忍。”
凉玉抬头,与镜子里的人目光交接,女人的勾起一抹笑,正看着她。忽然间,她眉头颤动,双眉蹙起,眼里不知为何渐渐蓄满了泪,嘴唇翕动,牙齿咯咯作响,从嗓子眼里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殿……下……”
“琼烟。”有人从背后缓步而来,脚踏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凉玉看向镜子里,女人面容骤然扭曲,手里一根三寸长的钢针,泠泠闪光,猛地扎向她头顶……
她本能地闭眼。
好痛……在裂开般的头痛中,眼前模模糊糊,开始有了亮光。
“琼烟,再忍忍。很快就能吃完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柔声抚慰。
“嘶嘶嘶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环绕在耳边。
随后是头顶一阵滑腻的触感,眼前越来越清晰,她看向镜子里——镜子里没有她的脸,也没有旁人的脸,一个小檀木盒子,盒子上趴着一只手腕粗的花斑蟒蛇,红色的信子,一吐一吐的,獠牙上半挂着涎水,正蜿蜒着身子,在凸起的盒子上滑腻腻地遛过。
她猛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漆黑。身下是毛茸茸的软垫,鼻尖萦绕着一股松木的味道。咔哒一声,眼前忽然一片光明,头顶是飘飞的白色帐子。
有风掠过,吹到她脸上,她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甲虫,身躯巨大而笨拙,无法动弹,阳光刺目,她颓然躺在那里。
不远处有人说话:“蟠桃盛会的那份名录,小仙已拟好,请神君过目。”
“嗯,有劳仙君。”答的声音年轻而客气,仿佛可以猜到他回答时微笑的表情。
静默。偶尔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然后,她感到大地漂浮起来,很快又落下来。
“你究竟在哪里?”有人就在她头顶低声问,轻如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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