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村里的小孩上小学了,你大哥就在门槛上坐着,看着别的小孩子背着书包从门前路过,那年你大哥五岁,你爹还在医院躺着,家里一粒米都没了,娘哪里来的钱送他上学啊,家里还有你俩要养活。”跛娘哀叹这说道。
“立秋,那人再上门,娘问那人,能不能答应俩个条件,我儿去了新人家不能再吃糠咽菜了,那人说没问题,娘又说得送我儿去学校念书,那人也答应了,然后给了一千块钱,说是给你爹看病,娘收了那钱,然后娘就把你大哥牵给他们了。”说到这,跛娘的声音似乎有一丝丝的颤抖。
“那年沙棘落的迟,立秋了,还没见落,你大哥临走还问娘要沙棘果吃,娘只好骗他,说让他和那人出去玩几天,回来便有沙棘果吃了,就这样那人把你大哥带走了。”
方正听到这里,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原谅不了,可也恨不起来了,怨恨被抽干了,方正犹如失了魂魄一般,不知该何处安放自己的躯壳。
“娘透过门缝,看见那人抱着你大哥出了门,你大哥还回了头。娘哭了几天几夜,实在忍不住了,便再去镇子上找那人,拿着那一千块钱想把你大哥要回来,那人说已经把你大哥送到浙江了,还说,准备给他念书了,哎……”跛娘滴答着眼泪,叹气的说道。
听到这里,方正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脑海里都是那段回忆,刹那间,无比的清晰。
身后,沈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方正见沈苗早已抽噎着梨花带雨了,方正也不知去上前安慰,自顾自地,失了魂一般的走开了。
“娘,大哥肯定过的很好的,您别怪自己了,送大哥走是为了让他活下来,也是没办法啊。”梁佑月哭着一边擦拭着母亲的眼泪,一边安慰道。
跛娘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那年,你大哥五岁,应该能记得点什么的,也不知道他是不肯自己找回来,还是记不清回家的路了。哎……佑堂啊,家里大门不能换,破旧点没关系,佑阳回来一看,即便娘不在了,他也能知道这是他家。那棵老沙棘不要砍,那是你爹结婚前就种下的树,你大哥爱吃沙棘,每年沙棘果落下来,记得给他留一点晒干存好,说不定他哪天就回来了呢。”梁佑堂眼角噙着泪花,强忍着点点头。
“你爹终究没能熬过89年冬天,你大哥回来,记得带他去爹爹坟前叩个头,祭拜一下,让爹爹安心。”跛娘吩咐完又说道:“娘要是死了,就别和你爹安葬在一起了,怕你爹怪罪娘把他阳儿弄丢了。”
梁佑月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扑到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娘啊,这么多委屈,你怎么从来不提起啊,娘啊,你不会有事的,这么好的娘,大哥怎么会恨您啊?他一定是记不清回家的路了,俺们会一起把大哥找回来,一家人团聚,一起去祭拜咱爹。”梁佑堂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去做,这个坚强的汉子,不善言语,可看的出,他内心极度的痛苦。
跛娘微微颤颤的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从布袋里拿出一叠整齐的旧版百元钞票,递给梁佑堂,说道:“佑堂,这是那一千块钱,佑阳回来,递给他,娘没有卖他……”
沈苗靠在门口,止不住的流着泪,默默的念叨着:“你个傻子,天下哪有不疼儿子的娘啊,你真是个傻子!也不听完就跑!”
平复了心情,沈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病房,来到跛娘面前,她细细的端看着这一生受尽磨难的老人,每一根花白的头发似乎都是她对方正的思念。良久,跛娘开口问道:“这位医生,您来有什么事啊?”沈苗一下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明天手术,我是麻醉医生,提前来看看您,了解一下情况。”梁家兄妹,连忙给沈苗搬椅子,沈苗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问些情况就走。”沈苗象征性的过了一下麻醉前的访视。跛娘笑着说道:“姑娘,方医生也是麻醉医生,你可认得他啊?”沈苗听跛娘这么一问,连忙点点头,说道:“认识,认识……”梁家兄妹连忙说道:“俺娘能来上海看病,多亏方医生帮忙,要不是他帮忙联系慈善机构凑来钱,俺们只能在省城治疗,真不是知道该怎么谢谢他。”沈苗听了这兄妹二人的话,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可突然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笑了笑。跛娘端坐在床边,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良久,自言自语的说道:“佑阳要是还在,应该和方医生一般年纪了。”沈苗听的跛娘这么一说,心中咯噔一下,不敢再待下去了,安慰几句便连忙出了门。
手术室间里,沈苗看着跛娘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手术进展的极其困难,肿瘤太大,病人身体条件也不好,麻醉中几次危机处理。沈苗、赵秋航一刻也不敢放松。
手术一开始,拿了快速病理,提示恶性。
沈苗将报告拿到方正面前,方正看了一眼后,双目紧闭,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有猜到是这个。”
转眼已是晚上□□点了,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依旧没有结束,方正坐在办公室呆呆地看着电脑,表面看起来无所事事,其实他内心极度的恐慌,几次从手术间经过,犹豫再三还是没能进去。沈苗知道方正中午晚上都滴米未进,很是心疼,订了外卖给他送到了办公室。方正一点食欲没有,见到沈苗,故作淡定的问道:“怎么样,结束没有?”沈苗看着方正的模样,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怎么不自己进去看看?”方正默不作声,沈苗见状,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转身回到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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