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者,命妇之佩饰也。
成铎之前拿珈以当挡箭牌时,还曾亲口对她说过,要是日后有了女儿,就让她叫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里寄托了他今生最美好的东西。
他今生最美好的,就是珈珈。
珈以已经被人带到了门口。
“我认罪。”
男人的声音苍劲有力,好似在迎接什么胜利的凯旋,也好似漂泊已久的航船,终于找到了最终的归宿,“我认罪,你们让她先走。”
多案告破,刑警队忙得走路靠跑。
成铎的犯罪手法说出来,就是从业多年的老刑警都惊诧不已,倒是他本人神情淡定,场面似乎还要倒过来看。
珈以去看他,已经是定罪之后了。
两人隔着铁窗见面,成铎穿着统一的囚衣,脊背挺直,脚步稳健,似乎还是那个风光无限,力辩众人的律界精英模样。
他坐下,与珈以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寒暄,“你最近看着瘦了。”
“是,”珈以点头坦诚,“不想吃饭也睡不好觉,瘦是正常的。”
成铎就低头笑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原来都到今天这地步了,我在你心中也还有这样的地位啊。”
他这些天来,说是从半空掉落到地狱也不为过。
看他不顺眼的人借机落井下石,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的人越发无所顾忌,等着看他笑话的,怀疑他可能要翻身的,嗤笑他的愚不可及的……
种种嘴脸,成铎也算是看了遍。
好在他心里有底,这些面貌,在他这儿,也不过是从私底下摆到明面上罢了。
“你会到今天,我在心里都设想了数十遍了,如今不过是看到假设的画面变成真实,我又不是突然知道,也不是第一天认得你,为什么要不同?”
成铎没愣神,他盯着珈以看,像是意外她的回答,又像是不意外。
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摸了下眉骨,舌头顶到脸侧,鼓出个小小的包,然后才开口,“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电梯里,你扶我的时候。”
珈以想到那时的画面,“那时候你手伸过来,我就基本确认了是你,但是那时一看你那打扮,再看到突然停了的电梯,还有你胳膊上沾着的血,我就想,时机大概不合适我们相认。后来是在医院做了手术,才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个,珈以就想到那台手术,认真地看着面前隔着窗的人。
“我很高兴,你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没有对那个刑警下杀手。”
成铎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用力眨了两下眼才抬起头来,“你很高兴,所以你就把我送到了监狱里?”
“对,”珈以居然点了头,“在弄清楚你做了什么的时候,我是真想过帮你顶下罪名,帮你接受制裁的。”
成铎笑了一声。
笑完之后,他看着珈以,缓缓说了一句,“你真狠。”
是狠。
用着这么多年的了解,用着她的与众不同,逼着他选择认罪或自杀。
若是珈以真的避着成铎认下了他的罪名,接受审判,骂名加身,那成铎……在跟随她的脚步去死之前,或许真的有可能会发疯。
这样想起来,他还真感谢珈以没这么做。
毕竟,他宁愿自己满身污秽,宁愿将自己的善和正义交出去,就是为了护她。
这个信念再不合理且可取,在成铎心里,也已是他行事的准则,一朝被打破,受不了的人,估计还是他。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之后,成铎缓过来那阵,抬眼看向面前这个闭上眼都能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人,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那以后,打算怎么办?”
“帮你收尸,然后,陪你一起走。”
珈以看着他,因为说的是实话,所以一点都不心虚,“反正这里没有你,也就没有了我存在的意义。”
成铎突然就用手捂住了脸。
他用力又松开,双手上束着的手铐被他的力道震得哐当作响,他却好似半点感觉不到手腕被手铐磨破的疼痛一般,用一种挣扎又克制的动作在暴躁。
身后的狱警感觉不对,上前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成铎僵着不动,指间因为用力而青白。
又一个狱警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成铎站起身,脸上僵硬,没有半点表情。
他说,“我还是觉得我没做错。”
珈以没有反驳他,也没有肯定他。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了。
而珈以见到郭耀,却是更晚,他递过来一个瓦罐,看了珈以许久,都觉得自己已无话可说,可最不想说出口的那句话,不知怎么就溜了出来。
“最后行刑的时候,他哭了。”
珈以的反应很淡,只是点了点头,“恩。”
有时候落泪,并不代表悔过或者是遗憾,它能够代表的情绪很多,或者连落泪的人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旁人又凭什么擅自揣测。
简单的对话之后,珈以起身要走,郭耀跟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又问了一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珈以回过头去看他。
她的目光再远一些,就落到了郭耀身后的那条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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