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大的账簿足有近两寸厚,翻看起来必然是吃力的,而那本小的簿子虽然薄,却因阿慈在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备注,也少不得耗费许多工夫。
迟恒用了约摸三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将两本簿子粗略地翻了一遍。
他合上账簿,抬头望向阿慈:“王妃的意思,我大概了解了。”
“如何?可是我看差了?大人以为,这当中可是有什么问题?”阿慈压低了声音问,面上神色一改先前的平静沉稳,渐而显出一点担忧来。
迟恒如她所预想的,点点头:“娘娘没有看差,虽说王府用度较寻常人家定是要奢靡一些的,但也不至于到此种境地。只是这些都是小事,王爷生前公务忙,就算是核账也只是粗粗看一眼,兹要大数目上对得上也就罢了,是以很难察觉。做这账的人,定也是吃准了王爷无暇细问这一点。”
阿慈皱眉:“那依大人之见,现下该当如何?”
迟恒道:“王妃且不急,既然今日王妃提起账目的事了,则我心中也有一点怀疑,不妨与王妃娘娘直说罢。”
阿慈见他面上神色渐渐也变得凝重了,料想他接下来所言的,必然是一桩关系重大的事情。两只揣在衣袖当中的手,不由暗暗地紧了紧,道:“大人请讲。”
迟恒低声道:“其实,王爷生前也曾与我提过一回,王府中的账目似乎不对……”
话一出,阿慈登时讶然,两只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那时是在给王妃备聘礼,忽然有一天,王爷与我说起,他因备聘礼之故翻了王府中的账,却发觉账目水分很大,且他心中也有一位怀疑的人,只因其时忙于成婚之事,才耽搁下来了。本打算是等王妃过府之后,再慢慢梳理的,却不想……”
他的话谈及此处就没了声,可望向阿慈的一双眼,眼里却是凝重又添意味深长。
阿慈心中突突地跳着,只觉喉间好似陡然发涩,她干哑着嗓子,低低问他:“王爷可有同大人说过,那位怀疑的人,姓甚名谁?”
迟恒点点头,旋即往门外望了眼,又向阿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是,胡开源胡管家。”
第27章
阿慈一怔。
心中仿佛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看不分明的,却在迟恒的这一句话后逐渐明朗,渐渐清晰。终于如同水底的暗影解开了绳索的束缚,先时缓慢,渐而飞快,最终浮出水面,与还在耳畔回旋的话音相重叠,化作一个分外真切的人影来——胡管家。
阿慈一时眉心深锁,听见迟恒又问:“娘娘可还记得先时交给下官的那壶水?”
阿慈点头。
迟恒道:“那水到了下官手中的当日,便被下官送去了刑部勘验,勘验之人乃是下官曾经做主考时的学生,为人极妥当的。虽然还未出确凿论断,但那学生前日也曾与下官提起,那壶水中确是被人下了砒||霜。原本我还无甚头绪,可今日听见王妃提起的这桩事,竟觉茅塞顿开。怕是王爷一案的疑犯,也快水落石出了。”
阿慈闻言,又是怔住了半日未动。半晌,口中才喃喃道:“大人,大人的意思是……”
“我确实疑心,胡管家因在账目上做的手脚被王爷察觉,害怕王爷与他秋后算账,干脆便先下手为强,在大婚当日毒害王爷性命。且胡管家跟随王爷多年,最是知晓王爷习性的,若是他要算计王爷,实可谓是轻而易举之事。”
迟恒话音落,方才见到阿慈愣愣地回过神来。
她的脑袋中一时千头万绪,乱作了一团,以至于犯傻一般问起:“那,依大人看,妾身眼下该当如何?可是要将胡管家抓起来扭送了报官?”
“万万不可。”迟恒忙道,“娘娘若是将他抓起来,一来证据不全,空口无凭,到底还是只有放他一条路走;二来娘娘这一抓了,打草惊蛇,反倒坏事。”
阿慈这才渐渐醒转过来,连声道:“迟大人说得是,是我糊涂了。”
“王妃并非糊涂,只是关心则乱罢了。”迟恒叹一声又问起,“王妃可是信得过我?”
“我自然信得过大人。”
“那便请王妃容我几日,这几日我会借给王爷上香之名出入端王府,暗中搜集铁证。娘娘只管装作自己什么也不晓得,将所有账簿都放回去就是。”迟恒道,“且娘娘放回了账簿,万不可以再继续查下去了。若王爷当真是因此丧命,则王妃继续大张旗鼓地追查,亦难保自身安危。”
阿慈面色沉重,良久,点了下头。
迟恒又道:“这些时日的饮食,也更要万分小心,那人既然下过砒||霜之毒给王爷,难说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王妃。我不想,再见王妃有任何不测。”
他的话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仿佛在说自己心底深深处的祈愿,可阿慈听闻,恍然忆起的却是高羡也曾讲过类似的话,一时心中又起难言滋味。
她坐在椅上,好一会儿也不见回应。
直至迟恒发觉她似乎没了动静,抬起眼来见到她正愣愣地出神,喊了一声:“娘娘?娘娘可曾听见下官说的话?”
阿慈方才晃过神来,忙一垂眼,答道:“是,妾身听见了。也不知如今是否已经惊动了贼人,这些时日的一应吃食,都会更当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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