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陪周博雅南下荆州,郭满约莫半年都没在府上。虽说人不在,但方氏却没忘了媳妇儿。这后半年的亲家之间走动,全是方氏一人来操持。前不久郭家还派了人来府上传话,说是满满的那个继姐年后就要开亲,许给安陵侯的庶长子。
方氏接了请帖,并不打算亲自去。这安陵侯府可不是什么体面人家。府上两代以前,或许还能算个正经勋贵人家。后来就越来越沦于末流,内里乌烟瘴气一团糟。
至于为什么一团糟?看了眼手上的请帖,方氏啧了一声。
这京城里,哪家体面人家能由得庶长子稳当当地压在嫡子头上?嫡长子在,府上却由着庶长子把持上下。侯夫人为了讨好安陵侯,嫡妻的体面都不顾放下身段去跟一个妾称姐道妹。这般嫡庶不分,尊卑不明,可不就是没教养。
男人脑筋不清楚,女人也没风骨,才叫这家人尽干些宠妾灭妻的破事儿。
方氏心里鄙夷,没规没矩的,这安陵侯府没什么能叫人看得起。
这样的人家跟郭家结了亲,方氏既出乎意料又觉得情理之中。满满那继母自个儿就是个立身不正的。以她的身份,也就搭上安陵侯府这样的人家,毕竟臭味相投。金氏特意送了请帖来什么意思,一目了然。不过她想借着周家人给撑场子,那也得看她乐不乐意!方氏心里冷哼,满满身子被毒害成那个样子,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周家作为亲家,一份贺礼还是得送的。
一面忙着,方氏还派了人去府门外瞧瞧。天儿这么冷,雪又下个不停,她盼着小夫妻越早回来越好。入了夜路不好走,总是叫人不放心。
这场大雪,这一下就是两日两夜。
赵琳芳坐在窗边手捧着一本诗集在读。走廊上下人抱着红纸果子小步地跑动着,眼看着就腊月二十九了。明媚的光照在她肩上,显得她人娴静。赵琳芳看了一会诗集,手指在书页上慢慢抚动着,便又发起了呆。
主仆两人从入府起就在福禄院的西屋,这一住就没再挪出去。
说来,周家府上的姑娘,十二岁起就挪出去一人一栋院子。二房三姑娘周钰敏,今年才十一,大夫人已经在替她布置院子。赵琳芳抬眼看了廊下走动不休的下人,心里有些酸涩。只有她住在福禄院的西厢……到底不是周家的正经姑娘。
心里这般想着,赵琳芳面上不禁浮出了忧愁。
屋里没烧地龙,窗子开着有些凉。丫鬟小枫端了盘新鲜的果子进来,轻手轻脚摆到赵琳芳的手边。这个寒冬腊月的季节,能吃到新鲜果子是极难得的一件事。也只有周家,大冬日的还吃着这水灵灵的稀罕东西。
怕她受了风,小枫拨了拨木炭,将炭盆挪到赵琳芳跟前,跪坐在地往里头添木柴。
啪嗒啪嗒的木炭碰撞声,屋里十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赵琳芳的视线从窗外的大雪上挪开,突然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三刻了,”小枫手一顿,支起身子轻声地回她道,“姑娘是不是该去公主娘娘屋,陪公主娘娘说说话儿了?”
屋外寒风呼啸狂吼,吹得窗棱振振作响。这个天儿确实太冷了,哈一口气都能在半空中凝结成了冰。蹙了蹙眉头,赵琳芳将手中的诗集搁在桌案上,起了身去窗边望向主屋那头。这几日,周钰娴回来,主屋那边正热闹得很。
因着人太多,她便不怎么在主屋露面,大公主知道也只派了嬷嬷问了两句。
赵芳琳安静地站着,就看主屋那边桂嬷嬷笑着打了帘,送周钰娴出来。周钰娴今日换了一身打扮,正弯了嘴角浅浅的笑。贴身镶毛边的红袄子,裙摆绣满梅花,头上出了一根极品羊脂玉簪子,别无他物,却叫周钰娴整个人露出一种难言的清贵。
“今日便不必了,”赵琳芳收回了目光,转身又回了位子坐下,半倚在软塌上,“且等着午膳之时再说。”
小枫不知她又怎么了,但敏锐地察觉她心中不愉,抿紧了嘴不敢乱说话触她眉头。
“把我昨夜的锦盒拿来,”顿了顿,赵琳芳又说。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周家表姐了。
赵琳芳住在周家这半载,心知自己的依靠是大公主。没了大公主,她便什么也不是。知道大公主最是喜爱本分的乖巧姑娘,她自然比谁都知情识趣。什么时候能去,什么时候凑个热闹,赵琳芳的分寸拿捏得恰恰好。半年下来,果不其然大公主看她的目光就越来越柔和。
大公主起先只是怜惜她命苦。如今住一起久了,日日看着,才多几分真心的疼爱。
赵琳芳端坐在梳妆台前,将面上的妆容洗了,重上妆。
往日她在周家,最是喜欢素雅的装扮。毕竟越素越雅,越简越显得人淡泊。不过自从周钰娴回府,她的妆面就不对劲了。赵琳芳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在周钰娴面前,她莫名多了几分东施效颦的滑稽。
一声不吭地上好了妆,见小枫又拿出她那套绣梅的衣裙,赵琳芳黑着脸叫她换。
挑了半日,终于挑到一身满意的,主仆两人才出了门。
而此时远在城门口的马车上,郭满窝在软塌上定定地看正对面低头写信的周公子。窗外的光映照的周博雅面如冠玉,真真越看越美,郭满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他。周公子却心无旁骛,对如此热烈的目光熟视无睹。手下书写得飞快,眨眼就写满了一页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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