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
“陛下不考虑一下吗?”
“……”
我见他许久不说话,估计他也不想理会我的请求,肯定是习惯性把我当耳旁风。
不过我是真的想看啊。当年就很想看,可惜是春夏之交,没这机会。
正思考着,要不要想个办法要挟他一回,一偿宿愿,却见他提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去的是我住过的旧院芷荷宫。
小小一间宫苑,也已遍地被银白小雪覆盖,让人早已无从窥探过去主人所留下的痕迹。
剩余的,不过是幼童和零星几个宫女而已。
他倒是真重视自己这个儿子,时不时总要来看一看,即便政务再忙,也不忘时常过来亲自教导他,查阅他读书识字的进度。
小男孩由宫女领着,跑到雪地里玩耍。
但这回他却只远远看着,并未走近。
我飘过去一些,见那本就圆滚滚的小家伙被白色小袄层层裹着,看起来更是小雪球似的一只,在白色雪地里尤其可爱。雪下得小积得不厚,他却非吵着要堆雪人,宫女们只得帮着把雪攒起来,小小的身子在雪地里站不稳,时不时吧唧跌一跤,也不知是他堆雪还是雪堆他。
所幸穿得厚,个子本也矮,摔来摔去也就是在雪地里滚来滚去而已。侍候的宫女相当贴心,时不时把男孩身上快融化的雪拂去。玩了一阵,又温言劝哄着带他进去取暖换衣。
我忽然想起,夫君的母妃早逝,先帝忙于国事又妻妾子嗣众多,从不关心后宫之事。他童年之时怕是丝毫不曾享受过此种乐趣,不仅要忍受来自其他宫人的欺凌、兄弟的威压,还要日夜勤学苦读不容懈怠,才可脱颖而出,继承这沉甸甸的帝位。那些来自亲人的关爱呵护,他应该也从未体验过。
转过头去,却发现男人看了一会儿,便已走向了小池塘的方向,靠坐在假山的一边,低垂的视线落在结冰的水面。
我忍不住笑了笑。
冬季的池塘光秃秃的,十分萧条,却让我不经意想起当年做出的一些很搞笑的事。
恋爱中的人做事总是不经大脑。我那时知道了他君主的身份,也不怕他,仗着他的宠爱,常常跟他提一些无礼要求。
就比如说,那时明明是春夏,我还非吵着要看他雪中射猎,缠着他怎么也不放。其实不一定要在雪中,若他当时取了父亲的弓箭,展臂拉弓当空射下个什么禽鸟,让我过一把瘾,我大概也就满足了。但我能猜到,他心中顾忌着在这民间院落里无端端随意搭弓射箭不太合礼制,很不稳重,就不愿意答应。
最终他缠不过我,无奈道,你要是有本事让天降大雪,我就射给你看。
我其实骨子里是有点好强的,那时候倔强的性子被挑起来,就问他,一言为定?
他说,一言为定。
说这话时,我和他正站在王府偌大的花园里,刚走到荷塘边。当时,已有几朵早开的纯白睡莲静静飘于水面上,我早瞧见了,一眼之下,心中已有决定。
他话刚说完,不过须臾,我已转身,一声不吭往水里一跳。
王府的荷塘自然是这宫苑中小池塘不能比的,不但水面宽广,深度也不一般,而我的水性,其实并不很好。
他在我身后只愣了一瞬,便听得他急切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就是不轻不重沉闷一下入水之声。
我在水下尽力地往塘中花朵盛开的方向游去。由于不怎么会游泳,跳下来及扑腾的过程中,呛了好几口水。之所以那么大胆地往里跳,一方面是无知无畏,另一方面是心底莫名地有种信念,信任他如果有万一,一定会来救我。
果然,不善水性的后果就是快接近荷塘中央时,脚腕被不知什么水草缠住了,我使劲蹬了几下,却是越蹬越紧。水面就在我头上一丁点,可我只能很丢脸地在水里扑腾不停,捣出一串气泡。
挣扎混乱中,脚上纠缠的东西突然一松,紧接着感到腰上被人抱住,被那股力量一带,霎时就浮出了水面。
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不停咳嗽,好一会儿,才眯着眼在水光朦胧中看清,我被他抱着一起浮在荷塘里,两人都只有胸口以上露出水面,他同样浑身湿透,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
他微有严肃地训斥我,语声却低柔,跳下来做什么,不怕淹死么?
我无所畏惧道,不怕啊。
他略微皱眉,似是对我的态度不满意,指出事实,刚才若不是我,你已经淹死了。
我终于忍不住心虚,声音低下来,所以说……有你在嘛。
偷眼去看他。
他严肃的表情终是没有维持到底,禁不住轻声笑了。
手臂略为收紧,把我拉得更为靠近,声音就在耳边。
你到底下来做什么?
我抬眼示意他身后那开得灿烂的睡莲。
你不是说,要天降大雪?你看那莲花,是不是雪白雪白,我琢磨着摘个几朵,把花瓣弄碎了,从屋顶或树梢上撒下,不也和纷纷雪花一个效果?到时找准有鸟儿飞过的时机,就能欣赏你神乎其技的箭术了,是不是?
他无奈地叹息道,傻瓜。
哪里傻了,明明很聪明才对。我微愠地看他。
他望一眼那盛开的睡莲,道,那花开得如此好看,你就忍心把它摘下,又忍心将它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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