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惯例,接下来他就该去早朝了,一天中我觉得最枯燥的处理政务。虽然说,这家伙做任何事都挺养眼的,不过,毕竟这些天我基本都在看他,作为一个妻子,我觉得责任也尽得差不多了。过会儿再来看他好了。
刚说我想看谁就看谁的。
那我决定去看看我的敌人。
我最大的敌人,章贤妃。
虽然人家或许根本没把我当敌人。
最多是绊脚的小石子吧。
我凭着记忆找到章贤妃的揽秋宫。
当年这里可漂亮了。盛世华景,连宫里的画师都最喜欢来这里观景绘图。屋宇窗格镶金带玉,处处彰显皇家的奢华贵气,庭院里栽满了各种花卉,一年四季争妍斗艳,连屋里的宫女穿着打扮也比别宫里精致不少。
章贤妃更是受尽拥戴。不说独宠于后宫,当年那人对她的恩宠,也是众人看在眼里的。
我小时候真是天真得傻气。以为喜欢的人情深义重对我,不管何时都不会变心的。就算要进宫时,也幻想着那些戏文里的段子,当他回了皇宫心里也只有我一个。
事实上,那时候也没怎么多想。满脑子都是我的郎君如此丰神俊朗,万里挑一,人间难寻,他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他去哪里我死也一定跟着。
后来才知道,这种事情,是绝不会发生在男人身上的。就算发生了,也绝不会是在一个君王身上。
所以,第一次听说他留宿在别的妃子宫里时——那时候,我被封为妃才没几天——我震惊得根本不敢相信。
直到派去确认消息的小莲前来回复,我才颤抖着接受这一事实,立即疯了一样跑到揽秋宫前,失去理智地哭闹叫喊,声嘶力竭——我那样子一定很难看,死了父母也未必有那样骇人。他在里面一定听见了,年纪轻轻就把女人那么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可我也根本顾不上。
那时就是傻得可怜,做着无意义的事,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侍卫大约是司空见惯了,训练有素地把我拦住,我奋力挣扎,手臂被扭得快断了似的也不觉得疼,可不管怎么挣也只能被死死拦在外面。
里面的人根本没有理我。
我停下来的时候,夜深人静里,听得见里面起起伏伏令人心痒的喘息声,和女子娇媚的吟哦。
晚风吹过我的脸颊,侵入衣袖,挟带着那些不可为人诉的暧昧声响。我只觉得冷,断断续续地哭泣着,再也没力气挣扎,一点点跪倒在地上。
他一句话也没对外面说,大概完全不在意。
我跪在那里,哭了一晚上,失魂落魄到后来怎么回去的,何时回去的,也全无印象了。
那时犯的傻事,也不值一提。
现在想来,君王宠幸妃子,雨露均沾,多正常的事。我非要怀着点对初恋的幻想,才叫少不更事。
左右不过男欢女爱,风流韵事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今天游荡到这里,我倒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虽是晚秋时节,这宫里也未免过于冷清了些。曾经一到秋季,满院丹桂飘香,红枫如霞,盛极一时,如今却是疏于打理,看着有些败落了。那稀疏的几个宫女,也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样子。
我不在的一年里,这儿像是有些变故。
我飘到里面,咦,那是章贤妃吗?那还是我认识的章贤妃?她坐在矮几前,歪着头支在手腕上,头发只像睡前那样简单挽了个髻,散乱地披下来,面色也有些发黄。
服饰妆容更是无心打理的样子。
印象中的章贤妃,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容光焕发,打扮得时兴而精巧,从没见过她这副形容。
一个小宫女跪到她身边,劝道:“娘娘,您不能这样下去,您振作起来呀,万一陛下过来……”
章贤妃笑了笑,像是知道了自己永不得释罪的刑犯似的,“陛下还会过来?除了中秋正月例行的后宫探视,陛下怎么可能还会来我这里?”
“可是娘娘您……”小宫女含着泪,还在忠心地劝慰鼓励,章贤妃却显然已听不进去,绝望而目光空洞地,自顾自唱起了离别古调。没有丝竹伴奏,单调的字句幽幽从她口中吐出,格外寂寥。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所谓风水轮流转,这话真不错。
原来风光无限的章贤妃也会有这一天。
但是怎么会呢?我记得后宫嫔妃中,他宠幸最多的几个女子,章贤妃即使不算魁首,那也差不离多少了,怎么这会儿境遇落到了如此地步……
啊~啊,我差点忘了,男人喜新厌旧嘛,也不奇怪。多半是有比章贤妃更讨他欢心的人了,不再垂怜她,自然就演变成这样。好歹章贤妃当年也是频频受到恩宠的人,有过辉煌的时候,哪像我……不提也罢。
撇开章贤妃这一个敌人,较真算起来,后宫中我的敌人,实在有很多。盖因我不得宠爱,夫君恩宠过的大多数妃子,论次数,比我多,论感情,比我亲密深笃,所以这样算来,大部分嫔妃都是我的敌人。
那样……好像就有些太累了。
算了,对付敌人这种事不急于一时,何况她们跟我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的死,只能说是天意如此,大概老天爷也不想我再无意义地守候着我的夫君,跟她们没有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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