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士兵都怕他这个疯子,连他住的屋子也不敢靠近。
叶洵倒是不怕,几次三番地直截了当踹开了门送饭进去,直到陈赟的几把锁都断了个干净,总算是不锁门了。
可他的心门到底是锁上了。
叶洵急的无法,可大夫说,这是心病。
她推开陈赟的房门,见着午饭果然是完完整整地放在桌上,宣告着它的无人问津,唯有几只蚊蝇贪婪地盘旋在那饭食上方,时不时大喇喇地落在上头,丝毫不畏惧病榻上那饭食的主人。
叶洵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赶走苍蝇,抬眼看向背过身去的陈赟,温声道:“中饭就没吃,晚饭总该吃点吧,这样下去,吃不消的。”
陈赟仍如旧时不吭声,自打他得知合明宫唯有他一人活下来,便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叶洵收走了冷掉的饭食,又替他摆好了新鲜的饭食,盯着睡得邋里邋遢的陈赟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道:“陈宫主——”
“合明宫都没了,就别叫我陈宫主了。”这三个字于陈赟而言像是某种开关,多日不曾开口的陈赟,终是嘶哑着声音,言语平静无波道。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能别矫情了吗?”这些日子过去了,叶洵也明白了这时候所有的宽慰都不过是杯水车薪,只是不停撕扯陈赟的旧伤疤的同时,徒增自己的哀愁,毁自己的军心罢了,索性心里想的都与他摊开了说。
等了许久,陈赟没反驳也没开口,叶洵又接着道:“如今退守江夏,战争一触即发之际,米粮本就紧缺,你这一顿顿的不吃,你自己的身体且不说,浪费了粮食,怎么对得住为你省出米粮的老百姓们?伤春悲秋这般河清海晏时候附庸风雅的心思,打仗的时候就省省吧。”她这话说的不客气,陈赟却仍是闷声不吭,看不出神色。
“陈赟,”叶洵上前去一把将陈赟翻了过来,便闻见一股腐朽的气息。
人若是颓丧久了,连周身的气味都跟着凝滞了起来。
她用力把陈赟架了起来,又将桌上的饭食拿过来,一手捏住陈赟的下颚,一手拿起碗里的馍馍,掰开陈赟的嘴便往里喂,而陈赟耷拉着眉目看着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面上的神色似是被使了定身术,连一丝一毫微末变化也没有,只是嘴里满了便咽下去,不费什么大力气。
“原来你还能吞食啊。”叶洵特意强调了“能”字,又夹了好几筷子菜,发觉陈赟自己颇为省心地张开嘴,也不折腾。叶洵给他喂完了饭菜,放下了空空如也的碗筷,见着陈赟的嘴仍是张着。
她刚刚手劲儿不大,那么一捏绝不至于脱臼,陈赟这般,真是懒出新高度了,连闭口都不肯。她颇有些无奈的帮陈赟合上,陈赟便病恹恹地一歪,准备继续睡了,被叶洵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
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陈赟床边,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而陈赟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微闭了眼,连头都懒得偏。叶洵气不打一处来,撑开了陈赟的眼皮,刚巧对上了他深黑的眼,叶洵没来由地发自心底赞道:“你眼睛真黑。”
被夸得云里雾里的人从鼻腔里哼哼了一声,示意知道了,虽说看起来欠揍的很,到底是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现在你吃了老百姓的米粮了,就得替他们做事儿,知道了吗?”叶洵刚拍了拍陈赟的肩,陈赟就顺势倒下去了,叶洵觉着自己想是在和个没有筋骨的布人儿过家家,又用力把陈赟扶了起来:“你这样算怎么回事?”
陈赟许是被她折腾的烦了,有气无力地开了金口道:“我本想同合明宫人一起战死沙场,可最后,只独活我一人。你说,我活着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早些死了。”
“你可以把我当你活着的意义。”叶洵口快道。
陈赟瞪大了眼,似是被眼前人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不是不是。”叶洵觉着陈赟大抵是回错了意,忙解释道:“我是说,你可以把打败我当成你活着的意义。”又顺势道:“你想想,你的武功还不如一个女子,你羞不羞。”
陈赟:“……”
还不如不补这句呢。陈赟暗自腹诽道。
而某人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夸的度。
叶洵忽然若有所思地对陈赟道:“我接管叶家盟之前的那段日子,也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跟你一样,不想活了,可是呢我想着,我还没能打败我爹呢,还没当上大周武林第一人呢,我怎么能死了,我要是死了,那武林第一岂不是就没人了?”
大概是伤口上捅些不咸不淡的刀子效果的确是好,又或许是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竟让陈赟有了点同时天涯沦落人的交心感,他总是半睁不闭的眼里竟闪过一瞬流光溢彩,尽管很快又恢复了无精打采的样子,叶洵却仍是捕捉到了。
“不是你,也会有别人。”许是陈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开口反驳了叶洵。
“不,只能是我。”叶洵没看陈赟,神情却是极其专注,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里的坚定是如此真实,全然不像是夸大海口的吹牛皮,那专注的模样让人觉着,她是真的相信自己一定会成为武林第一人的。
陈赟的心口忽然没来由的觉着有些震慑触动,末了又从这震慑中,品出了一丝后知后觉的惭愧,他从小众星捧月的少宫主,怎么可能还不如一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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