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琼陪着他沉默良久,叶汀才忽然自嘲一笑:“所以这么久以来,我在给仇人办事?”
薛琼无言以对,只是颇有些心疼地看着叶汀,他到底是对不起这个儿子。
叶汀也没想等来什么回应,淡淡道:“爹,我想睡了。”
“等等。”薛琼有些急,忙道:“这些天你一直在睡,这才好容易清醒一会儿。”叶汀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了,薛琼没来由的总觉着心里头忐忑不安的,生怕叶汀这一睡,就醒不过来了。
“好,那我们再说会儿话。”叶汀极轻地笑了一声,温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关在牢里,大概会问斩。青山帮这么多条人命,朝堂上那么多无辜的官员,顾枫怎么可能逃得掉。”
“不,我是说她。”叶汀又道。
“谁?”薛琼愣了。
“云姐姐。”叶汀这三个字说的极淡,可总觉着有些阻滞。
“云绣?”薛琼似乎明白了什么,来回打量了叶汀几圈,直到叶汀微低了头,才道:“也在牢里。”
叶汀无声地点点头,父子二人相视无言,还是叶汀先开了口:“她也是被顾枫骗了吗?”
“据我所知,不是。”尽管这话残忍的很,薛琼还是说了出来。有些事,该知道的总是会知道。
“你那时候小,可能不知道。云绣从前能接手云绣楼,少不了顾枫的助力。咱们江湖人,最知道报恩,且云绣这姑娘,从小便是见惯了世态炎凉的,顾枫的知遇之恩,想来云绣绝不会忘。”薛琼解释道。
“她会死吗?”叶汀道。
薛琼沉默了。毕竟天子的心意,他也无法妄言。再者,无论是从何种方面思量,他都没有替云绣求情的立场。谋逆之罪,不曾株连九族便是仁慈,若是陛下心慈手软,又何以立天下呢?
当年他见着那么多年的兄弟南国公因谋逆被处斩,如今又见着他的义子即将被处斩,薛琼不是不能求情,可尽管他归隐山野多年,也到底是个将军,既然是个将军,家国天下在他心里便必是胜过了儿女情长。
“我快死了吧。”叶汀没等来薛琼的回答,对着薛琼淡淡一笑又道,他面上却是苍白,嘴唇的颜色淡的几乎无色,一点微末的笑意漾在嘴角:“这些天洵儿来看了我好些次,我便知道,我应当是不行了。”
其实自军营中见叶汀的那一面,薛琼便知道,叶汀命不久矣。这个儿子自小多病,他虽从不溺爱孩子,但也是一直疼着。这一番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叶汀究竟遭遇了什么,再见已是即将天人两隔。
中年丧子最是难言,只是薛琼从不敢表现出自己心里头的悲楚,只是一直教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些。只是想着待京城的事儿都处理好了,便和岳缨一起带着叶汀再去最后看看这大好河山。
女子可以因着人间苦痛以泪洗面,释放内心的苦悲。可顶天立地的男儿在世,既然当着大周的中流砥柱,叶家的主心骨,便是不允许他薛琼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他握着叶汀的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不会的。爹会治好你的,难道你不相信爹的医术吗?”
“不,不是不信。”叶汀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笑容道:“爹,我一直不曾告诉你,儿子恐怕不是生病,是中毒。”
“什么?!”
“我原先便有预感,今日您来同我说了这些话,我便知道,我所料不差。这毒会让人四肢乏力,偶尔觉着骨髓里头如有蚁虫啃噬爬动,甚是痛苦,唯有饮了李客带来的药材才好些。从前这情况出现的回数不高,我只当是病。可近来愈发严重,如今您来告诉我顾枫进了牢里我便明白了。想必从一开始,便是顾枫给我下了致瘾的毒,,这样就能把我绑在他身边,至死为他效力,只是他没想到我这么好骗,不需要这毒,我便追随他了。”他的声音温温吞吞的,倒不显得说话吃力,只是声音极其清淡,维持着最后一点书生风骨,淡淡的语调里,带着一点儿不易琢磨的自嘲。
“那爹去找他要解药!”薛琼说着便要起身。
“不必了。就算有解药,他也不会给你的。顾枫这个人,骨子硬的很,爹您这般坑他,想来他是要拉我陪葬的,罢了,左右我同他投缘,等我们都下去了,没有权势相争,没有阴谋算计,我们还能凑合当一双知己。”叶汀的眼皮半抬着,目光里带着倦怠。
“爹,儿子真的想睡了,明日您再过来吧。”
“好。”薛琼应了,叶汀便不再多说,转身歇下睡了。薛琼走出来,给守在门外的二虎、四柱子递了个眼神,一行人便离开了。
“老帮主,咱们不去告诉二当家的真相了吗?”二虎疑惑道。
薛琼摇了摇头:“那孩子,心里头门儿清,不必咱们再去多说些什么了。”
薛琼是在云绣楼里捡到他们俩的,当初二虎四柱子回青山帮,亲眼目睹了顾枫的人屠杀青山帮,栽赃楚尚璟。他们不敢再多留,又想着要找叶汀替青山帮报仇,念着叶汀在京中,便一路流浪乞讨着来了京城。
可来了京城,之前叶汀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而当初他们也并不知同叶汀在一处的女子便是云绣。谁知道正巧碰上当初的红玉娘子在云绣楼献舞,亲自请求京中书生为之四处寻叶汀,那些书生偶尔也会给路边的乞儿看看画像,询问是否有见过叶汀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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