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阵风似的跑了,没多久便拿着两个高嫂酥回来,递给了叶汀。那酥用油纸抱着,还系上了麻绳,足以见得制酥人的细心。
叶汀颇为宠爱地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又将其中一个酥递还给了他,笑道:“那位嫂子身子看着可还好?”
“高婆婆身体可好了,刚刚看我拿了这么多钱,还以为我是拿了我爹的钱,拿着擀面杖准备打我呢!”那小孩似是有些愤懑,然而咬了一口手里的酥,嘴角又绽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对叶汀道:“可我一对她说是一个哥哥给她的,她就不打我了。”
叶汀轻笑一声,又对他道:“她还说什么别的没有?”
“说了,说让我告诉这位‘哥哥’,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再哄人小孩儿叫哥哥了。”
“噗嗤——”叶汀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对他道:“那她生意如何,老伴儿待她如何,可有人欺负她?”
“高婆婆的酥我们最爱吃了,高爷爷和高婆婆关系也好,再说了,高婆婆那么凶,谁敢欺负她?”那小孩吃了云绣的酥,还念念不忘在背后念叨她,想来六十岁的年纪,身在乡野,怀着爱情,总算是活成了她自己的模样。
“老伯伯,您这么关心高婆婆,你怎么不去看看她呀?”那小孩吃了叶汀的酥,顺便附带上一句关心,眨巴眨巴眼睛,偏了头盯着叶汀看。
“不必了,知道她过得好,就足够了。”叶汀浅笑一声,他面相生的极为清隽,配着面上纯白须发,无端教这小孩儿觉着似是见了神仙。
虽说他须发全白,面上的皱纹还不算多。其实叶汀也不过五十余岁,想必是早年药石入骨,对身体到底是有了损耗,刚年过半百,便成了鹤发老人了。
只是他也不曾多说,见着面前半懂不懂的小孩儿,玩下腰,对他温和笑着说:“听不懂没关系,哥哥祝你以后能遇上个互相喜欢的姑娘,举案齐眉,一生到老,永远不必明白哥哥今天说的话。”
“是老伯伯。”那小孩儿纠正道,嘴角还粘着酥屑。
“好好好。”叶汀大笑道:“你说伯伯就伯伯。”言罢便拎着剩的那个酥往远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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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城郊。
刚下过雨的青石板上还落着些许水,叶汀已然踩了过去,顺着青石路,走到了矮矮的坟前。
这坟头不大,若是事先不知道,便很难瞧出这其实是个双人墓。墓前唯有一个伶仃的石碑,却是连名字也不敢刻。
叶汀把包袱里的酥拿出来,他自云绣那处离开后,又走了好些日子才到京城,打开那酥见着已有了星星点点的腐朽意味。
他将那酥放在坟前的土盘里,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壶酒。
“顾兄。”他缓缓开口:“按理说,祭拜亡人,都是要跪的,但我叶汀这一身伤病,十只□□拜你所赐,我便不跪了。”
“顾夫人过得不错,如今顾辉已经成家立业,媳妇贤淑孝顺,还生了两个儿子,你也算后继有人。这些想必顾夫人已经告诉你了。皇上和洵儿也很好,长子已经立了太子,学习打理朝政了。陛下的意思,是等着太子能独当一面的时候,约莫再过两年,就退位同洵儿归隐江湖,安度余生。这些想必陛下也告诉你了。我琢磨着除了这些人,你关心的怕是也只有我了,于是特来看看你。”
“我知道你能喝,所以特意带了酒来。”他捡了些还算干的野草垫在地上,就这么坐下来,对着墓碑浇了半瓶酒:“你走前我没去敬你一杯,现在你喝个够吧。”
“这酥是云绣的手艺,我小时候常吃的,她离开京城后摆了个铺子卖酥,听说已经买了二十来年,生意不错,特意买来你尝尝。”
“我没吃,”他拿起那有些发霉的酥,凑近看了一眼,又对那墓碑淡笑着道:“这样吧,我吃一半,你吃一半。”言罢就着那腐朽的酥吃了一半,面色未变,又将剩的半个酥放在盘子上。
“够意思吧。”叶汀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想和我分着吃。”
“顾夫人她还是不够了解你,”叶汀摇了摇酒壶,独自仰头饮下一大口,笑道:“她嫁给你那么多年,却还是不够懂你,不然你也不会把我当知己。”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眼那矮矮的坟头:“她特意寻了那个女人的衣衫和你合葬,以为自己败给了南晖,却一直不知道你心里头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不重要了。”叶汀淡声道:“你顾枫心狠手辣,不论害什么人都从不手软,人的性命在你眼里不过草芥,你不敢说出口的心上人,在你心里头也不过是略微高贵一点的草芥罢了。”
“顾兄,再敬你。”言罢他又往墓前倒了不少酒,看着那酒液凝成一缕细线,从上而下细细地落下,砸在青石板上,终是水花四散。
“我不怎么能喝,你体谅我些吧。”叶汀面色已微红,“我也老了,也许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我也就下来陪你了。半好不坏的人,半坏不好的人,似善似恶的人,反正什么样的人,最后都是要去一个地方见面的,谁都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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