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六一惊,见楚尚璟面上仍是淡淡,竟一时捉摸不清他的心意,只上前去接过那红木盘子里头叠的整整齐齐的礼服,身后的小太监跟着接过了皇后喜服,正要搁在案上,就听皇帝陛下叫了声慢着。
言罢也没看那几乎没被动过的饭食,放下了碗筷,叫身边人伺候了漱口,便起身亲自接过那件皇后礼服。他仔细摩挲着上头金丝线勾勒出的凤凰,眼里竟带着几分深情。
那模样不似在看一件衣裳,倒像是透过衣裳看着心尖尖上头的那个人。他忽然偏过头对高六道:“传朕旨意,因皇后仍未病愈,明日封后大典延期三月。”
高六心里头提起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忙拉着身旁刚刚来送了喜服的小太监一起跪地接旨,那小太监愣头愣脑地,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怎的刚送了礼服就说要延期,直到被高六瞪了一眼,才悻悻低下了头。
叶洵仍了无踪迹,而明日就是举国瞩目的封后大典,高六正忧心着皇上会不会破罐子破摔,折腾出什么举世皆惊的事儿来,奈何皇上最是有主见,他不过是个宦官,也不敢多言。所幸这位年少登基的皇帝陛下心里头还是理智的,总算是在封后大典的前一日悬崖勒马,吩咐了延期。
他接了旨便吩咐人去传达下去,又添油加醋地传达了皇后娘娘是何等的病重不起,辜负了天下万民百官的期待。虽说平息了群臣百官无缘无故白准备了一场的怒气,但也有嘴碎些的暗自说着怕是老天不肯让着山野丫头当皇后,才刻意发落了她,叫她病重不起。
高六无法,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两权相害取其轻,他效忠的到底是皇上。
这话且不谈,自打那回叶清给叶洵说明白了前因后果,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怎么生过病的叶小土匪就忽然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月余,才渐渐能下地。倒是真的同楚尚璟那随口拟的借口不谋而合。
叶大侠心疼她的很,但也不知如何宽解,他一个大男人,总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趁着叶洵养病这些天,闷头替叶洵制了一把新刀——
他当初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发觉刀给掉在皇宫了。那原是他的佩刀,叶洵十五岁及笄之年,叶大侠便将自己的长刀赠与了叶洵。这时候再回宫拿刀实在是风险太大,他只好给叶洵新制了一把刀。虽说自己那把刀削铁如泥的材质可遇不可求,但这把到底是自己亲制的,还在刀柄上刻了一片小叶子。
他听岳大侠说是叶洵醒了,刚打算去赠刀,便听岳缨说叶洵才醒,南晖便去找她了。叶大侠微微叹了口气,收起了长刀,没有说话。
“听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南晖坐在叶大侠替她制的轮椅上头,浅笑着对叶洵道。见着她想起身,又替她掖了掖背角。
“我这是,睡了多久?”叶洵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少见的虚弱沙哑。她有些茫然地抬起胳膊,揉了揉太阳穴,只觉浑身酸涩,恍若大梦初醒的迷离。
她接过刚刚南晖帮着倒的一杯茶,仰头饮了一口,才觉着四肢百骸的知觉渐渐回笼。
“快月余了。”南晖的声音带着教人舒心的温柔,恬静道。
“噢,这么久了。”叶洵随意应了一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看向南晖,却在触及那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容时,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宫里头怎么样了?”南晖善解人意道:“皇上把封后大典延期了三月,怕是等着你呢。”
“你,”叶洵见南晖说的这般轻巧,有些犹疑道:“我以为你会不愿意提及他。”
“小妹。”南晖忽然轻笑一声道改口道:“不,南暄。”
“还是叫我叶洵吧。”叶洵忽然道,听见明明属于自己,却全然陌生的名字,叶洵说不清楚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好。”南晖微微低垂了眉眼,对叶洵道:“我是差点举着簪子杀了他,但我不恨他。终是我们南家先对不住皇上。”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叶洵看向南晖淡然的神色,心里头没来由泛起一丝酸楚,问道。
“因为父母之命不可违,洵儿。”南晖颇有些自嘲大的苦笑一声,接着道:“普天大众谁人不知,自古以来先忠君,后忠父,可事到临头的时候……”南晖的声音截然而止。
更何况,除了父母之命之外,还有那个人。
那个人说着要和她的父亲一起谋反。
可那个人骗了她。
“姐姐。”叶洵忽然开口叫南晖,后者一惊,她头一回从叶洵口里听见这两个字,眼里眉梢又带了些惊喜的笑意:“怎么?”
“你爱过什么人吗?”叶洵这些天昏昏沉沉的,也不知何时醒何时睡,朦胧幻境的梦支离破碎,而大梦一醒,只觉得荒谬,急不可耐地想要寻找一个宣泄口,仿佛这样就能排解那无从揭开的谜题。
南晖微微颔首,目光澄澈地看着叶洵,等着她的后文。
叶洵看着这样的南晖,一时间有些不真实感,眼前这个笑容浅浅温厚的姐姐,似乎与楚尚璟心里恨之入骨,宫人谈之色变的“南贵妃娘娘”相差太远,她勉力维系住胡思乱想的心神,对南晖道:“可如果你深爱之人,是你的仇人呢,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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