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事吗?”
“之前我控制不好情绪,那些天我很混乱,你知道吗?就是脑子里面什么都涌出来,控制不了,所以吓着你了,我一直想要是碰到你跟你道个歉,不要让你觉得太害怕了才好。”她一边说一边做手势,可是我觉得她的话不需要任何辅助的手势,这样反而显得她很无措,而且有些可怜。
“没什么,我已经快要忘掉了。”我其实在想,要是今天你不又出现在我面前的话,也许我真的就快要忘掉那次不愉快的碰面了。
“闺女啊,”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称呼,可是我不想叫她难堪,“你是学校里面的老师吧?是不是?西罡学校里的?我感觉你像是文化人,不是厂里面上班的。”
“我是老师,不是西罡学校的。”我依旧很警惕,生怕她又像上次那样扑上来攥住我叫我脱身不得。
“我跟你道歉,之前是我的不对,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毛病,闺女你不要见怪了吧。”我感觉我要是不回应她就几乎会乞求我了,于是我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要不,闺女到我家里坐坐吧,我家就在对面,几步路就到了,我给你烧点儿茶吃……”我断然拒绝了她的邀请,因为我觉得这种邀请听起来实在像是拐卖人口,而且这也太荒唐了!上一次见面差点儿掐断我的胳膊,这一次就要给我烹茶做饭,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不是坏人的,我在通川呆了将近三十年,在钢厂也干了有将近二十年,这里的人都认识我,当然没有几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你也看到了,那天我的情绪……”这个女人仰头看了看灰色条状的云,眨了一会儿眼睛,我感觉她很伤心。
她的话能够对上之前为什么拦住我,可是我不能够相信陌生的人,我是松动了,可我焦虑地用脚在地上摩擦着,心里在掂量是不是把拒绝的话说得更加委婉一点。
“我要回去了,看天色不大好,怕待会儿要下雨呢。”我这样说,声音尽量的平和,她的样子感到很遗憾,甚至是猜到我会这样回答她,点点头,然后跟我说:“没有什么的,我只是感到抱歉,所以想要么做一点儿吃的,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去就算了,只是以后看到我不要那样惧怕,好不好?”
我迟疑地盯着她,她的白头发束在后面,浅的散在脸边,我突然对这样的活着的女人感到一丝好奇,我想知道她的伴侣,她的儿女,或者说沾得上一点半点亲戚关系的那些人在哪里,是不是在她家里可以见到。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对于白头发,对于衰老,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恐怖,我看着她的脸,黄瘦的脸,下面是干枯的身体,我在想她是怎么活着的,还要怎么活下去,她一天一天地闲悠悠地在这里那里转着,难道就一直这样转到生命的尽头吗?
“我现在没有那么怕你了,可是按我的原则,一般是不会到陌生人的家里去的。”
“哦,这样很对,我以前听我家里那个教育我的女儿,也是有这么一条,他很关心她的安危,时时刻刻都警惕着,毕竟现在这个世道是很坏的。”
“现在这个世道没有什么坏的,在以前一样也有烧杀掳掠,人性如此,到哪儿都一样。”
那个女人听着我的说教,微微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僵硬:“你说得也对。”
倒是我更加好奇了:“你有一个女儿吗?”
“我当然有一个女儿,我总不会没有儿女,不过,有跟没有也不会有太大的分别。”
“你女儿也在家里吗?”
“呵!”她把腰间那个显眼的墨绿色线织包往后面掠了掠,“我都五十一啦,她还会呆在家里吗?”
我怀疑地看看她头上的白发,心里在想她究竟隐瞒了几岁的年龄。
“你要去吗?去的话现在跟我走吧,我就住在对街中间的那栋房子里面。”她说着就转身准备走了,于是我跟在她的旁边,问她:“是那边的瓦顶房子吗?”她点点头,这更坚定了我到她的家中去的决心,在几个星期以前,我刚看到这里的高楼对着瓦房的时候,就对对面那栋小小的瓦片房产生出极大的兴趣。
瓦片房
这栋房子从里面看比从外面看还要寒碜百倍,我原以为它就只是古旧一点,并没想到如此破败。
我曾在卧室里面俯瞰这栋瓦顶房子,它被粉刷成黄色,原先大概是柠檬黄,很亮眼的那种,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城市里存在这样的房子已经是碍眼,可是还粉饰一番使人不得不注意到它们,实在是不可理喻。现在,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外墙已被侵蚀成土黄褐色,有的地方墙体剥落,露出暗红色的砖块,在交界的地方有时有灰绿色的藓。
我还远远地看着它,想着里面的构造,至少是干净的,毕竟里面住满了人,总不会任由房间积灰长藓。可是我跟着这个女人慢慢地从楼梯绕上去,楼梯的转角是每一楼的公用厕所,右边门大大开着,一个男人抖搂着裤子摇出来,我吃了一惊,赶紧转过头——另一边是锁着的,上面用粉色的颜料画了一个很大的“女”字,像是小孩子的手笔。这里味道很不好,我只多看了一眼,就随着她急急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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