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头就迅速地扭回去,跟兔子一起瞪着他。兔子本来是在吃发糕的,他把叉发糕的牙签戳了一下禹霖的手:“说什么呢……”我看了一眼兔子,他也正盯着我,我们急慌慌地撤回目光。
我们就是这样啊,本来在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呢?可是说的人多了,也许旁人并没有以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可是自己首先就用异样的眼光来审视自己。起哄的人多了,心就跟着乱了,没有什么思量的十二三岁的我们,也只是被流言推动着,迷迷糊糊往前走罢了。
2010年5月2日 阴
山色的云,云色的水,水色的山,清晨的雾气将天地间万事万物都缠得朦朦胧胧、真真幻幻的。
回一趟老家多难啊,通往蜀川的路还是蜿蜒的云间路,路随山势舞动,晃得我眼前尽是雾气,难分日夜。
我是不想来的,蜀川算什么我的老家呢?我自出生起就从未到过的地方,空有其名分,对我而言却无一丝一毫的概念甚至意义。可我还是来了,小孩的意见没有谁理会——在慢悠悠的长途大巴里昏昏睡了不知多久,渐渐地感觉肚子瘪下去,饿了,在神智不很清楚的时节,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比脑细胞机敏。该得要吃饭了吧,我已经闻见了泡面的浓烈香味,不是我的,司机师傅也应该闻到了,我感觉车身一顿,停下来了。
“炀儿,雪儿,”这是爷爷的声音,是喊姐姐跟我的,大概奶奶也下去寻开水来泡面了。
我名字是个不常见的——听说是爸爸当年请算命先生给起的,却是重了那位大家的——一般人认不得,可我的家人总该认得。我知道,他们总是不耐烦,觉得方言里头“燮儿,雪儿”念着是一样,我便这样定了小名儿,一个跟我大名扯不上半点儿干系的糊弄人的称呼。
这是小事。
我精神多了。
奶奶却就在面前,问姐姐:“炀儿吃哪个?”我心里暗笑了一下:泡面有什么可选的,这也要分出个长幼尊卑么?!我那堂姐倒是纠结了老半天,我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于是我拿手指摸了摸右边的包装盒子,我可没注意是什么味道。
“我要这个!”堂姐一下子就选出来了,我撇过脸去,其实也没有必要——没有谁把征询的眼光在我脸上做哪怕一秒的停留——谁耐烦跟她争来争去的。
我装作看外面的景色,可是余光瞟着她,景色实在乏味得很,哪里不是云的影子?阳光在山里是谦逊的,一寸一寸地挪移的,到车里只是一层淡淡的亮青色,我看着她的脸半隐在曦光之中,只是一半,她的鼻子秀丽挺拔,收一个精致的尾,还有点儿骄矜的弧度,透露出她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傲慢的天性。她的肤色真白,我的也白,我垂着的伸展的手指不觉有一种想要摸上自己脸颊的冲动,可只是抽动了两下,我的是泛青的瓷白色罢,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但早起我还仔仔细细端详过呢。
真不如她,我懊恼地把目光丢出窗外,有时候真是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怕是因为不大好看的缘故,可不跟她在一块儿,又偏偏看自己挺够顺眼的,真是,真不如她。
我出神的时候,奶奶把面端回来了,我双手去接,她侧侧身子闪到一旁,朝姐姐扬扬下巴,好像一下子就不认识我了一样。
“小心烫呢!”
这话不是对我说的,我赌气偏要趁烫吃一口,反正烫死我也没人管。
“没泡好!”姐姐撒娇撒痴地,估计是看我太过木然,存心跟我过不去,“我要她的!”我加紧吃了两口。
奶奶接过去抄起面来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觉得大概是自己老了、花眼,便扫了我一眼,这一眼挺厉害,我抿抿嘴不敢再有所动作。她沉吟起来。
这我就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了。
“雪儿,要不,”奶奶看了爷爷一眼,爷爷点点头,“你跟你姐姐……”
于是我微笑了,嘴唇上应该还有油渍。
我一向是最通情达理的孙女,是最友善淡然的妹妹,不跟姐姐争是我的天性,而且在家里人的眼里,仿佛已经变成了我的义务。我笑着把自己的推给她,等着她把她尝过一口的丢给我,这时候如果我流露出一丝不满或者有所抗争的话,也是不会有什么用的,不用试都知道那些马上就会涌出来的话:“你不要不懂事!你做妹妹的怎么不该让着你姐姐!”
我做妹妹的怎么又该让着姐姐呢?可这样的道理在我家是适用的,我爸没跟着来,他也很少注意到这些,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这也是常事了……
日记3
2010年5月20日 雨
教室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嬉闹的、困倦的、不懂装懂的、怨气十足的。
我在过道里听得明明白白,走进教室去的时候却迅速地静下来了——都以为我是老师的耳目吧,心里头有鬼的人总是风声鹤唳的——我把书包放到讲台上的时候,听见下面哗啦啦地翻找语文书的声响,我很奇怪他们刚刚稀里哗啦读的到底是些什么。
“今天早上背书后面那十首诗。”我习惯性地环顾教室一周,把老师交代的任务布置下去,这个课代表的职责就算尽得差不多了,我不喜欢立在讲台上摆“官样子”——这个词儿还是听他们私底下议论别的班干部(当然我也可能包含在内)的时候听到的,于是提起包回座位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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