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学生正要回到自己的定点,忽听得郑燮身边一根试管滚到地上的碎声,她也不看,也不管碎片飞到哪边,她定定地盯着颜妍的脸——那上面渐渐沁出黄褐的斑来,还有一处,郑燮盯住,已经有一星黑色的麻点儿冒出来。她跳起来,冲到试剂台前,“啪嗒啪嗒”地翻瓶子,然后紧紧攥住一瓶苏打冲到发着愣、发着昏的颜妍面前,把她的头摁到水槽里,不由分说的,像个发病的疯子一样,把瓶里的苏打打湿了敷到她脸上,因为敏捷,还撞到了田恬的肩膀,她晃一晃,呆住,没说话,脸上神秘莫测的复杂表情。
“酸!酸!”华佗叫起来,他反应过来,显然这里的人一开初都摸不着头脑,经他一提醒才明白,都叫起来,然而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举措,老师皱着眉头大步上前,看了看地上那一汪,眉毛锁得更紧,不愉快地问询了一句:“怎么样了?”
显然颜妍不会回答,她半是因为脸上的刺痛,半是因为听到华佗吼的那两句,心上恐惧,此时被郑燮强摁着头还是“呜哇呜哇”地,是在哭呢。
郑燮给她涂得差不多了,双手抹在一边的帕子上,然后抬起手腕儿擦擦眼睛,颜妍的脸……她刚刚盯住看过,难好呵——即便处理了呢,她松了口气,可也像是叹了口气。“我……脸……”颜妍直起身抽抽嗒嗒个不住,郑燮知道她想要镜子,可现下怎么能给她镜子呢?
“没事,回去了再看,我看了的,没事。”她安慰着颜妍,知道骗不了她,这疼呢!
老师想起来还是三四年前做实验,一个学生被绿豆大的钠跟水炸起来伤了眼睛,呵,怎么轮着自己这么倒霉呢!他颓唐地挥挥手赶学生们出去,一众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因为好奇而作出关心的姿态围住颜妍涌出门去了。
“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情,”颜臻心疼他姐姐,“就之前,前几分钟我还给她一把找着的试管刷呢,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情……”郑燮远远站着,看一群人围定颜妍要看那脸上的伤,唉,这世上真是残酷,好像受了伤还得再给旁人消费一番,做一点娱乐的贡献似的,反正是不相干……
田恬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她应该留在这个地方的。
郑燮心里有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有一种阴阴隐隐的心上的颤抖,从她记事起就没有这么不安过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叉着手在胸前,立在那儿一动不动,还是禹霖从后面挨过来,问了一句:“你腿上怎么了?”
像被电震了全身,她不可置信地往自己腿上一望,近脚踝外侧的一块地方,已经变得焦黑了。
缺席
“你还不明白么?田恬想要害的人,就是——我原不该这么说,可我姐她实实在在是……”“是替我挡的灾祸,这我知道。”郑燮声音沉稳地接过本就属于自己的责任,可是这能够怪她吗?
“我不是责备你的意思,你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我姐——你也明白,虽然跟你们一起的时候大大咧咧的,可还不是不懂事的大孩子,能够明事理的,女孩子的脸,这……”颜臻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是却不知道有什么意义。颜妍因为受了伤一周都没来上课,田恬更是找不着人影,学校不承认责任。郑燮想着,好歹颜家不是气量狭窄、紧追着不放的家庭,不缺钱也不愿丢那个人,只是销声匿迹,自家的事自己处理便了;若是那起缺医少药的,像自己那个家,恐怕不闹到天翻地覆,不拿到赔偿是不会罢休的,哪管它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想到这里,觉得有些侥幸,又有些心酸。
“我今天来也只是收拾收拾书,上次慌里忙张地没带全——”“你要——走么?”郑燮猛地一惊,之后又觉得本属必然。“可不呢!”颜臻用细长的手指捻一捻身边垂下来的布窗帘,又看看自己的手指节,末了指节相互捻一捻撮一撮,好像怕在上面沾了灰似的,“姐怕不想在这儿呆了,回去越想越灰心,爸妈就说给她换个环境也好——”
“她没说什么吗?”郑燮试探性地问一句。
“没,”颜臻怪可惜地叹了一声:“还有什么可说的?怕也没什么可留的,学校一点儿追责的意思都没露,现在田——那个人,连影儿都摸不着——我可是见了她,可那还是她找我,真是奇怪,她一找我,就连我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呢。”
“她找你?”郑燮眼里笑了笑,一种了然于心的苦笑,“说什么了?”
“呵,说得可不少,你是没在那儿,听得吓人。”颜臻好像是预备说很多话,可这个教室边儿不是理想的地方,便走动起来,郑燮紧紧跟着他,一直到外面的旋转楼梯的凸出去的平台上扶着铁扶栏站定了。郑燮一摸一手锈,待要告诉他,又觉得眼下的情况不好插嘴的,便袖了手没开腔。
“你知道么,她说她可喜欢我了呢,你说这——”颜臻到底脸皮薄,说起这种话题脸都是红沁沁的,像腌了一阵子的水晶脆萝卜。“你说好笑不好笑,”这并不好笑,郑燮觉得他对待这个姑娘的情感的态度是值得商榷的,不能因为她的罪,而不尊重她的感情,而往往那种感情,才正是罪的根源呢。郑燮这样想着,仍旧不吭声儿地听他说道:“这跟我姐什么关系呢?我就这样问她,这时候我还疑不到她身上去,总是不肯相信的。可她说——她就是这样说的,‘我不想害你姐姐,是失手了,谁叫她突然凑到郑燮身后去呢?’,这就极露骨的了,我当时就懵了——怎么你也搅进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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