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我从梦中惊醒,外面的阳光晒到我的一只脚丫子,而另一只则搭在床沿,我没有盖被子就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日记,我看着它的最后一页:
怕雨打风吹的苦辛,
怕命运隐匿突袭。
怕随水逐波的颠沛,
怕韶华等待不及。
嫌根过于污浊,
抛弃在有味道的故乡。
我这一朵不敢自怜的晚香花,
囚于耀金色福字流云的缸。
我头疼得很。似乎没有哪里讲到我的梦,可是我为什么做了这样的梦呢?这梦是关于什么的,我头疼得很。
走到窗子边,我看到以前搁在这里的月季,我期待着它的月月红,可是终究没有实现,眼前的这一盆,连叶子也萎靡了,它分明是死去了。
我在想,是不是这座城市的这个角落,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一切都像花一样,开不得红红火火?
我好像是发烧了。
窗外的晓光渐明,积雪一点一点融化,水从檐上滚落下来,打到谁家的雨棚上,发出“噗噗”的声响,给人一种下雨的错觉。
女儿已经睡着了,在椅子上,她真的像一只歪着脖子睡着的斑鸠,眼睛轻轻阖着,脸上是一种格外的宁静,我真羡慕她能睡得如此随意而香甜。
不管我经历了什么,不管我见证了什么,不管别人错过了谁,我看着我小小的女儿,她是那样美丽,带着对世界和人类的好奇心,我可爱的像小企鹅一般的女儿,我想,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番外章节1
花生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食了。
“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个白胖子。”民谣里都这么唱着呢,不过——哪里会只有一个“白胖子”啊?拿俩指头按压那像是天生就的给人方便的中轴线,稍稍用力,花生那浅白麻子的外壳儿就“啪”地一声轻快地给裂成两半儿了。也会有只一个籽儿的,那这一个便个头大些,样子拙些,像是没有别的兄弟姊妹来分抢营养似的。不过更多的是长溜溜的那种大花生,里边便现出的是好几个挤得满满当当的圆滚滚的小东西,粉粉的一层薄皮像纱衣似的裹着,爱剥去就剥去罢,裸出象牙色的肥圆身子。捉出一颗来,光溜溜、水灵灵的,顶可爱的样子。
不论逢年过节,乔迁婚宴,总少不了这看上去不大起眼的花生。年节上,拜亲会友,席前总盛上一盘子,于是在菜肴还未正式上桌前,这堆成小山状的花生瓜子儿就成了宾客的心头好。大人们爱它嚼到嘴里的嘎嘣脆与唇齿之间的香喷喷;孩子们倒不大爱吃,把花生米凑几个当弹子使,就是一桌游戏;或是把那剥下来的麻子壳儿把玩几番,这是小女孩子的心思了。我以前曾经想过,为什么拇指姑娘的小床要用那生硬硌人的胡桃壳儿呢?花生壳又好看又软和,实在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席间上剥花生的总及不上嗑瓜子的多,这可真叫人想不明白!在我看来,薄薄的一片瓜子,拿牙缝儿磕了,舌尖一卷,到嘴里却只那么小得可怜,吧咂不出啥味道,可实在叫人气恼。花生就不这样,腰细有曲线不说,吃起来也大大方方、爽爽利利的,听得那“啪咔”一声轻响,直直地就丢进嘴里去,年青人还可以耍个帅,玩玩“抛”进嘴里的把戏,轻轻巧巧地有些不拘的意味。可嗑瓜子的人总是多那么多呢!
大概现在的人,年节相聚,总找不到什么话讲,只低头玩手机又似乎并不礼貌,而吃瓜子儿,大家都晓得的,一颗接一颗,间断了又吃不出味儿来,于是乎,嗑瓜子成了掩饰尴尬的有效举措——这是我凭空猜的,并不敢就这种问题去请教当事人——在觉得没话说又不得不找话说的尴尬境地里,花生那样麻溜的吃法,是不能够的。
在家乡那边,结婚若缺了花生是会结不下去的——这可一点不夸张。不管是宴席上还是撒帐子,都必得备好它,当然也不止花生一样,还得配合着大红枣子,干桂圆儿才行,取“早生贵子”之意。俗是俗了点儿,到底是延续下来的亘古不变的美好祝愿。花生作为这其中出力的一份子,也是有喜庆的好意头的。
说起花生的做法,那可又是花样繁多了——饯炒卤煮,白嘴吃,就酒喝,光是舌上含着就顶有意味,逃离了各色糖果的甜腻,仅仅一颗花生的香韵就足够写首诗的了。
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就极爱倒腾花生这小玩意儿。我还未离家求学的时候,总能时时尝到他做的花生。也许有人会说,不过就是个干果,一年四季也都见得着摸得着的,有什么稀罕;更何况味道也就那个样子,吃多了又胀又单调。那可不呢!凡事就怕“用心”二字。
每等着初秋,爸爸就忙起来,这是花生口感最好的时节——不新鲜的花生他是嫌弃的,就是那些刚刚上市的,才被他拎回来,他也要挑挑选选,一面剥拣一面嘟囔:“弄么小一搭搭,还不让人选看……”(我们那儿,像是樱桃、枣子、花生这样的小物儿,卖家是不让挑拣的,只许用手一捧捧地装到袋子里称斤数。一来东西小选起来费时费力,二来也显着不尊重、小家子气。不过说实话咧,谁敢叫爸爸选看,花生还卖不卖了哩!)又一面把他瞧得上的“胖大小子”搁在瓷碗里,而那些个儿太小、样子太丑的淘汰者则被丢到篓子中去,表示出它们即将被乱刀切碎做成菜里配料,或是被搅拌机磨融成为甜酱的最终命运。
52书库推荐浏览: zs橙黄橘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