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枝吩咐车夫备马,被江窈打断:“我去凤仪宫取个要紧的宝贝物件。”
她哼哧哼哧拿着小锄头,抛开当初的一亩三分地,凿开一块玉佩,上头刻着谢字。
初见他时,她以为他是个皮相好看的富贵乡出身公子哥儿。
唇红齿白,剑眉入鬓,挺鼻薄唇,左眼角一滴朱砂红的泪痣。
惊为天人。
她那时想还给他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他,私心便留了下来,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后来知道他是谢槐玉,一时又害怕,阴差阳错被她埋在凤仪宫。
现在么……她愿他万事顺遂。
他心怀叵测也好,他怎么样都好。她跟定他,旁的她不敢笃定,只一点,谢槐玉待自己是真情实意的。
回到公主府,将连枝等人支开。江窈轻门熟路的爬墙,不过这次是光天化日,公主府一个个……都快被她养成闲人。
出师不利,她刚走出城门便被人逮到。
残阳如血,城门大开。
官道上马蹄溅起尘埃,谢槐玉及时勒住缰绳。
他纵身下马,衣袂飞舞。
江窈手里攥着小包袱,仰脸看着他。
她和他待的久了,国子监正式结识他时,她只知他是个玩权弄术、黑心黑肺,无所不用其极的佞臣,可是他待她从来都是极好,像三月和煦的风,连一丝微雨的波澜都没有过。
而面前的男子鲜衣怒马,十足十离经叛道的纨绔模样,身材清峻,恣意又不可一世。
她见过这样的他。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段。
“怎么样才肯回去?”他漫不经心,朝她阔步走来,语气轻松到仿佛他笃定她会回去,她不得不回去。
远处有绵延的青山。回去?他若不在,她一个人能成什么事。
都说此行凶多吉少,他若是一去不复返,她也不要再当所谓的建章公主。
满朝文武,无一人能挺身而出。
八方有难时捧杀他,明知他被赋闲,现如今又下旨请他做什么?物尽其用么?
江窈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这些话,眼巴巴的盯着他,也不吱声。
谢槐玉忽然低笑,宽厚的手掌遮在她脑袋上,广袖拂动,“日头这样大,晒黑了可怎生是好?”
江窈嗔怪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她眨了眨眼,“当真?”
之前憋了一肚子气,哼哧哼哧爬了宫墙出来走一路,经他提醒,岂止日头大,她觉得自己快上演人间蒸发。
谢槐玉将马系在城郊的树干上,他侧目看着她的影子,紧紧挨着他,寸步不离。
倒像是她追他似的。
不过……这话确实不假。
二人在酒肆里坐下,面面相觑。
江窈口干舌燥,喝了大半盏茶。
“不愿意回公主府,想去哪儿?”谢槐玉眸光沉静。
江窈:“……”跟他一道儿就可以了。
她怯怯的看着他,又怕说出来给他扯后腿。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江窈道,“就好像我问你为什么总跟着我不放,你不要和我无理取闹。”
谢槐玉差点被她给气笑,面上浮出无可奈何的笑意,“我在意你,才跟着你不放。”
江窈托腮道:“你既说得这般信誓旦旦,便要依我的话。”
“成。”谢槐玉沉声问她,“你要我另给你建座宫殿都可以,先回公主府好不好?”
他说得轻巧,好一句另建座宫殿,当自己是什么,怎么不干脆自封为帝。
“不好。”江窈对上他的眼睛。
只一秒,她又紧张起来。将谢槐玉惹恼了,绑回去多没面子。
“……我不认识你。”江窈开启狡辩模式,“敢问公子何人,莫要挡我的去路。”
“你一声不好,我还不是眼巴巴的过来,盼你笑一笑就好。”谢槐玉挑眉,“你倒是说一说,我是你什么人?嗯?”
“你是个十恶不赦的登徒子,大无赖!”江窈控诉他。
谢槐玉面不改色:“是我又怎么样?”
江窈幽幽的叹气:“谁知道你是个吃干抹净就开溜的王八蛋,不如我去父皇面前告你一状,贼胆包天轻薄于我,关你去蹲刑部!”
谢槐玉一怔。
夜雨听窗的雅舍,温香软玉,红唇呢喃,青丝缠在他肩上,疼得厉害也不肯出声,泪光泛泛,吐息如兰,像有星河坠下。
他这辈子做过最不可自抑的事。但他不后悔,为她,一切都值得。
谢槐玉依旧一派从容,不忘叮嘱她,他不在的话,她还是尽量少去觅渡湖一带钓鱼,不如让连枝炖几条来得实在。
江窈蹙眉道:“听听,就是你这幅什么都为我好的语气,是要将临终事宜都要交代给我么?还是迫不及待让我给你守寡!”
“你乖一点,窈窈。”谢槐玉道。
“早知道,我便当母后的乖乖宝,和贺将军双宿双飞算了,还能去看一看北疆风光。”江窈道。
“那他留在北疆别回长安城好了。”谢槐玉道,“青山处处埋忠骨。”
“刻薄!幼稚!”江窈攥紧小拳头,要是她有十八般武艺,现在怕是就要他决斗,“真该让父皇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相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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