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队,也请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慕臻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魏以擎身姿笔挺地走上前,“啪”地双腿并拢,也像方才萧静那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眼神晶亮,一闪一闪地盯着慕臻,恨不得慕臻现在也给他布置一个任务,哪怕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慕臻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把身上的重量全部都靠在了他的身上之后,哥俩好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人带到了一边的空地上,“乖仔。不用这么紧张。”
魏以擎深呼吸一口气,他也想不那么紧张啊!
可是谁一个小士兵,被少校军官勾肩搭背地,能不紧张?
魏以擎正想些有的没的,冷不防听见慕臻压低了嗓音,在他耳畔低声地问道,“小时候,被人丢海里过?”
魏以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了起来,他机械地转过头,那双眼里有惊惧、有羞愤,还有更多的不知所措。
慕臻的眼睛底色黑润如这个夜晚的夜色。
魏以擎的反应,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是对的。
慕臻白天的时候,见过魏以擎下水时的模样。
和一般人的畏水不同,魏以擎是真的怕水。
慕臻看着魏以擎在水里扑棱时脸上惊惧的表情,都不由地怀疑,是不是水里面当真有个怪物,在张着一个血盆大口,随时在等着把他给生吞活剥了,否则一个人怎么能怕水怕成那个样子呢?
甚至在没游出几米之后,魏以擎的身体就在迅速地往下沉,被救上来时,身体也是抖动得厉害,就连瞳孔都放大了。
慕臻带过这么多年的兵,见过畏水严重的,还当真是没见过这么严重的。
他之前是猜测魏以擎小时候溺过水,但溺水这事儿本身没什么不能与人言的。拿他来说,小时候跟明礼、关冷、小白四人瞒着家里的大人,踩着自己行车,去了郊区的河里游泳。有一回被小腿河水里的水草给缠住,挣脱不得,身体往下沉,呛了好几口水。亏得小白那孩子机警,喊来关冷跟明礼,两人替他把脚上的水草给拿开,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谁在成为浪里白条之前,没呛过几次水?
当年他溺水后,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放开了游,下了水就担心水底下会有东西拽着他下去。那是他心理阴影最严重的时刻,可也绝对没有到下了水,就呼吸不畅,身体痉挛的地步。
何况溺水本身没设么可丢人的,也没什么不可与人言的。
他去找过连翘,旁敲侧击地打听魏以擎为什么畏水的原因,连翘明确地告诉他,无可奉告,不仅仅是职业操守的问题,还因为魏以擎在去找她做心理咨询时,从未告诉过她他畏水的原因。
不能与人说,甚至连心理医生都拒绝透露。
所以慕臻猜测,造成魏以擎畏水阴影的,很有可能是来自至亲之人。
他查过魏以擎的资料,父亲酗酒,有家暴的倾向,母亲是跳海自杀。
于是,答案呼之欲出。
一个无力反抗命运的女人,决绝地与这个世界告别。
家境贫穷,身无长物。
这个世界上最在意,最珍爱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慕臻几乎能够想象得出来,一个浑身是伤的,体型瘦弱的女人,怀里抱着同样瘦弱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向涨潮的海水里。
孩子出于对死亡本能的惊恐,惊叫着,大喊着,妈妈放开我,妈妈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抱着他,坚决地,一起走进海水。
灭顶的海水将小孩的身躯吞没,只是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孩子逃过一劫,母亲则彻底地与这个世界告别。
所以,不敢下水。
一下水,那种灭顶的感觉会再次袭来。
被妈妈抱着,挣脱不开,只能任由海水将自己吞没的恐惧,深入骨髓。
魏以擎的唇色苍白,脸上没有任何的血色。
把人的伤口给血淋淋的剖开,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但是有时候,陈年痼疾,就是需要一刀剜起,否则重伤难愈,苦的还是自己。
魏以擎颤抖着唇色,那双眼里满是痛苦的神色。
慕臻有一秒钟的心软。
想着,把人逼那么紧做什么呢?
就算魏以擎最终无法成为西南军区特种作战部队的一员,以魏以擎的单兵作战能力,回到原来部队或者是去其他不用下水的部队也一定会前途似锦。
这个念头才在刚在慕臻的念头里转了一圈,慕臻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管如何,魏以擎现在既然是他的兵,他就要担起教官的指责。
魏以擎自己没有放弃克服下水的恐惧,如此坚定地想要留下来,他又怎么能替他做主,自以为是地给他划开开另外一条康庄大道?
慕臻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眼神,注视着魏以擎,就连声音,都轻柔如夜风,“只要你最后留下来。日后,我们会是守望相助的兄弟,所以,现在,介意告诉你的兄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兄弟”两个字,令魏以擎的眼眶狠狠地红了红。
胸口仿佛埋下了一粒火种,“腾”地一下,就燃起了凶猛的火焰,令人的灵魂都为之燃烧起来。
魏以擎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跟任何人,谈及那段被他掩埋在五岁那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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