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风还没定性,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你,正铭……代我好好照顾素素,别让她受了委屈。
还有,素素性格有时候会偏执,但凡她将来无论做错什么事,你能不能原谅她一次?就当……就当为了我。
若是可以……将来,帮我替她找个好人家,别让人欺负了她。”
当年方胤双腿再也不能站起来的时候,一滴泪都不曾流,只是一个劲地安慰自责的秦正铭,只是两条腿而已,救了你,不亏。
可是他在弥留之际却流着泪,说:
“要说起来,最欺负她的人恐怕是我自己了。那首曲子,其实一直都是为她写的。
可是她一次次地问我,将来能不能嫁给我……
我不能,正铭,我是个残疾人,给不了她什么,我只会耽误了她,看到她哭着跑走的时候,我心如刀绞,可是我还是忍了下来,我终究是不能答应的。
她是我的素素,应该得到这世间最好的,而不是残缺的我,更不是就快死去的我。这些话,我只能对你说了,不要让她知道了,否则她该伤心了。
我太了解她,她要是知道,一定会随我去的,她还那么小,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路要走。
照顾好她,正铭,我这二十几年没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一定代我照顾好她……照顾好我的素素。”
那场车祸,但凡方胤双腿能走,就有可能逃出生天。
然而人生有无数种可能,谁也无法保证重来一次就会朝着人们既定的方向走。
可方胤却是因为秦正铭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失去了他最想要,心底最渴望的可能——
他想和心爱的女孩在一起。
最深刻的痛,不是不爱,而是遗憾,是想爱而不敢爱。
那是方胤此生最爱的爱人。
他欠方胤的远不止是双腿。
秦正铭在病床前郑重发誓:“我一定照顾好她。”
……
方素素纤细苍白的手指在相框上摩挲着,她的视力开始模糊了,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可是那人的容颜却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哽咽了一声:“我将哥哥的照片和我的放在一起,他会生气吗?”
他一定会不高兴吧……
秦正铭终于抬眼看过去,墨玉色的眸子凝着一片漆黑,呼吸深重,说道:“他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一直是你……
一直是你。
终于,过往的一切顷刻涌上心头。
碎片般的回忆点点滴滴地凝聚起来——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唤她素素,他眉眼温柔地教她弹琴,他夜夜守护拒绝所有夜晚的演出活动。
方素素的心像被人挖开了一样疼,抓着相框的手指疼到几乎抓不住,她终于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地,一声声肝肠寸断:
“我知道,其实,我都知道,他定是怕耽误了我……”
方胤,方胤……
这两个字烙印在她心上,这么多年,印记消失了,原来,早就融入了骨血中。
疼起来的时候,方觉刻骨铭心。
夜色渐浓,屋内是方素素的要求,不要开灯。
庭院的灯光散射,照进窗子里。
落在床上,那颤抖的人儿身上。
她渐渐平静下来,耳边是嘈杂的嗡嗡声,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的手指在很早之前就不灵活了,正铭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秦正铭沉默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方素素看着他,藏着星辰的眸子微微一弯,“能不能再弹一次那首曲子?”
……
苏暖进去别墅的时候,正好秦正铭从方素素的房间出来。
四目相对间,两人相顾无言。
可也是这一瞬间,好像很多事情在生死面前,突然就变得渺小了。
整栋别墅都笼罩在一种名为死亡的气息下,空气中流动着的小分子都被侵染了沉重的不可言说的哀伤。
秦正铭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与苏暖擦身而过,步伐沉稳地走到那架三角钢琴面前。
苏暖脚步移动,琴声悠扬婉转。
她一怔。
是那一首。
当年那个秋夜,秦正铭曾为她弹奏过,他说是献给心爱的姑娘的。
他还说,是借花献佛。
原来,原来。
方素素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听力也不太清晰。
可她一下子就听出了那首曲子。
曲子大概已经有十个年头了吧。
原来,哥哥一直在骗人。
靳庭风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流着泪笑着,他急忙过去拉着她的手,说:“素素,苏暖来了。”
她的身子开始有些痉挛了,听见靳庭风的声音,手颤抖着往上抬,好像是想去找苏暖的手,可下一秒,却不知为什么又收了回去,喃喃了一声:
“苏姐姐,你能来,真好……”
苏暖默不作声,屋子里光线昏暗,可她还是能看得清方素素苍白的脸,那是一种不同病理的苍白,是绝望的不可挽回的无能为力。
她曾在自己的父母身上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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