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这一会儿功夫眼见着自己从众矢之地到置身事外,然后又重新被卷了进来,便也感觉出殿内几个女人间激烈而又掩饰在笑语晏晏下的争斗。
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啊!
素波根本不想参加,但身在其中躲也躲不开。权衡之下,她觉得宁肯为皇后娘娘下厨,也好过答应让胶东王上表奏请接回江都王,于是也学着大家的样子满面笑容地说:「太子妃有命,我自然尊从,这就下厨为母后做几道小菜。」
纵是胶东王妃做出龙肝凤髓,皇后娘娘也不想吃。但事已至此,她倒不好直接反对,便轻轻一挥手道:「本宫身子不适,这两天每见御膳坊送上的吃食更觉得胸腹胀闷,胶东王妃既然厨艺了得,便不要与他们用一样的东西了。」
天下所有的食材都汇聚到宫里,如今皇后娘娘不许用一样的吃食,那还能用什么?纵是在外面找来新奇的食料,也难免会被刁难,更可怕的是万一皇后娘娘吃了之后说肚子痛,王妃岂不有口难辩?留福一心想提醒王妃,可是王妃却根本不看自己,一时顾不上规矩悄悄上前几步在王妃身后拉她的袖子!
素波便轻轻地将袖子一抖,将留福的手抖下,这么点事算什么,能难得住自己这个穿越女吗?慌什么慌!自己笑着躬身道:「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素波明白皇后娘娘在为难自己,以皇后娘娘的心意,她并不想让自己下厨做膳食,也根本不想吃自己做的东西,所以才提出让自己不要用与御膳坊一样的食材。
这岂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皇后娘娘一定盼着自己一口回绝呢。
但是素波还是敢一口答应,因为她胸有成竹。
自己就用一样御膳坊不会用的食材,做一样特别的东西献给皇后娘娘好了。于是素波便转身吩咐道:「如今正是榆荚满枝的时候,你们挑最最高的枝头采一枝新鲜的拿来。」
榆树并非少见之物,须臾便有小内侍采了回来,这个时节榆树还没有长出叶子,唯有黄绿色的榆荚一簇簇地堆满了枝头,摘下用清水漂洗几次,素波也不用御膳坊的大灶,只用廊下刚刚熬药的火炉,一只银挑子加了清水烧开放上榆荚,水沸之时再要了一只鸡蛋,打开后去蛋黄将蛋白甩入汤中,略点些盐、麻油便端了起来捧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这榆荚汤虽然简单,但却有清热除火,生津开胃之效,还请母后品尝。」
初听胶东王妃令人采榆荚,皇后娘娘十分不解,她自小生在邓家享尽富贵,并不知榆荚竟能吃,转眼间就见一道白绿分明的羹汤送到自己面前,散发着清淡的香气,让她耳目一新,饿了许多的她口中竟生了些津液。
如果不是为了小儿子装病不食,皇后娘娘一定会尝一尝这榆荚汤。但是此时她绝不可能为了胶东王妃做的一道羹便退让了,才要挥手斥下,就听皇上朗声道:「朕怎么闻到了榆荚的味道?好多年没吃过了!」
原来前朝事毕,皇上带着几个儿子来为皇后探病了。
皇后娘娘急忙便要起身,却被皇上扶住,「你我夫妻,不必多礼。」坐下问了几句病情,接着太子妃便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内官宫女们上奏皇后已经几日未进食,又有御医献上脉案。
皇上神情淡然地听着,皇后娘娘倒底为何病了他十分清楚,却将目光落在胶东王妃手里捧着的榆荚汤上,突然问:「这是青云媳妇亲手做的?」
正在上奏皇后脉相的御医只得尴尬地停下了,素波抬起头来四处看看,终于确定皇上是对自己说话,就赶紧答道:「是,是臣媳做的。」
「端过来朕尝尝。」
素波只得便将榆荚汤捧了上去。
皇上接过汤碗也不用汤匙,直接端着碗将汤一气喝了,然后放下碗笑道:「这汤与朕小时候母亲做的一个味道。」
「朕小的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丰年不过勉强温饱,遇到旱涝之灾或者朝廷加赋,粮食到春天就吃光了。从地里长出野菜开始,大家就都去挑野菜,掺了米糠裹腹。榆荚一下来,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榆荚不但能吃,还又甜又软,要是能在榆荚汤里再加些面混在一起,那时候就觉得是天下第一美味的东西!」
「就这样,每到青黄不接的季节,你们的祖父祖母就这样带着我们几个儿女半饥半饱、吃糠咽菜地度过了,直到地里的庄稼熟了才能放开肚皮用上一顿饱饭,然后又要节省着挨过冬天。」
「哪怕这样的日子,后来也没有了,天灾不断,又有官府不断地加赋,有一年春天不必说榆荚,就是榆树的皮也被大家都剥去吃光了,朕想与其饿死不如拼了,一怒之下便带着乡里的人抢了县城里的粮仓,然后才有了现在!」
皇上便指着面前的儿子儿媳们问:「这些苦你们谁吃过?」
胶东王自进了长秋宫后便立在一旁,旁人听了父皇的话皆有触动,唯他神情丝毫不变,父皇只知道他历尽苦难,孰不知自己挨过的饿只怕会更甚。野菜、榆荚他都吃过,而且只能悄悄吃,说都不能说出来!
皇上见半晌无人应答,就长叹一声,「你们哪里知道民生多艰!」
素波终于忍不住小声道:「父皇,臣媳是经历过水灾和逃难的。」
皇上就笑了,「朕倒忘记了,你是吃过苦的,也无怪能做出这道榆荚汤来!」
其实还真不是,素波跟着叔父逃难是在夏秋之季,那时候没有榆荚。她不过是馋,什么都喜欢尝尝,到了这个时节必然要吃榆荚的。但现在显然不是说明的时候,她就眨眨眼睛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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