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在京城里原有宅子,我就想着只要能到了京城,一切就都好了起来,总但没想到京城里也并不太平,宅子没了,就连素波也差点……」说到这里,他便略醒了些,自己将话打住了。
何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劝道:「总算你们叔侄已经在相府里落了脚,有吃有住,丞相对我们又礼贤下士,日子也过得了。」
「正是,」叔父亦叹道:「进了相府安稳了,我就想着待素波孝满之后,给她定一门妥当的亲事发嫁出去,也算对得起我的兄长,从此再了无牵挂。」
素波原本正用心听着,突然听叔父说要等自己孝满后就定亲发嫁,一口汤呛住了便咳嗽起来。
何老太太赶紧帮素波拍背,又嗔着徐叔父道:「这些话哪里好当着女子的面说?」
徐叔父见素波大声咳嗽着,酒也醒了几分,呐呐地道:「我是喝多了。」
素波止了咳嗽,却平静下来,她已经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孩们十三四岁成亲是很正常的事,过了十七八就成了老姑娘,再晚些若不嫁,官府就要强行为之婚配了,并不许女子做前世的单身贵族。
所谓入乡随俗,自己既然到了这里,随着这里的风俗嫁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前世素波并没有谈过恋爱,那时她也没多大,才十几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弄不清爱情有多重要,也许听从徐叔父的安排嫁人并不错吧。
以徐叔父对自己的关心,一定会帮自己挑一个可以托付的男子,只要自己像现在一样用心地生活,应该也能过得很好。
想到了这里,素波再没有了反驳之意,甚至也不难为情,起身端了一碗温在炭炉上的热汤,「叔父,喝点汤解解酒吧。」
转回来又坐在何老太太身边,静静地听大家闲谈。何老太太便递给素波一块点心,「你再吃些,今天要守岁,过了午夜才能睡。」
素波笑着接了,一面吃点心一面说,「我能熬夜的。」想当初高三的时候,每天都是要学习到十二点以后才睡觉,哪里能像现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呢。
「那就好,」何老太太慈祥地说:「你叔父刚刚喝多了,一时忘记了你在这里,但他说的都是人伦之大道,真心为你打算。」
素波便笑了,一双大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我知道的。」
先前应景喝了两口酒,素波的脸便是粉嘟嘟的,何老太太看着可爱的少女,不禁笑了,「真是漂亮懂事的好孩子!」又将素波拉在怀里着实喜欢,轻声说:「要是我儿子还活着,差不多也该有你这么大的孙女儿了。」
素波不知说什么好,想到平时老夫人经常照顾自己,指点自己做衣服、买东西,过日子,迟疑了一下便说:「老夫人,你就把当成你孙女儿吧。」
「是的呢。」何老太太说着笑了起来,「我正是把你当成我的乖孙女儿呢。」
月姐儿一向嫉妒何老太太待素波好,便也挤过来道:「还有我呢。」
三人笑成一团,月姐儿的弟弟琮儿见状便笑着扑上来,「我也要,我也要。」
何老太太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了,「哎呀呀!我开心极了,竟有这么多的又乖又可爱的孙子孙女!」
看女眷这一席这般高兴,男人也都抚须笑了,「过年时候,正是要热闹一些才好呢。」
素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大约她早已经习惯了这里自然而然的生活,生物钟形成了新的规律。当何老太太将她叫起来时,她掀开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怎么就睡了?」
「没关系的,现在还没到午夜,我们把月姐儿和琮儿也叫起来一起吃交子过年吧。
素波这才知道,原来饺子最早叫交子,正是在更岁交子之时吃,一骨碌爬起来,帮着老夫人将煮好的交子分盛给大家。
吃过交子,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了,素波扶着醉了的徐叔父侄回了自家小院,将他送上床盖好被子,正要离开,却听徐叔父含糊着道:「我从小就有弱症,只是托家门庇护,读书养气,原以为人生总是这般平和顺意。没想到中年之后反遇到乱世,家道中落,妻子皆亡,越发觉得身子衰败,倒也不指望好了,只托庇于兄长苟且偷生而已」
一面说又一面咳着,素波赶紧端了水送过来:「叔父,喝点水。」
徐叔父喝了水,咳嗽缓了些,却又道:「原来是素波啊!江阴发大水时,我见全家人都被水冲走了,自己也了无生趣,投到水中,想与兄长一同去见父亲。没想到却看到你被水冲了过来,便带着你上了岸,原以为你也活不成了,可你的命大,竟慢慢又有了气息,我也只得打起精神带你逃了出来。」
「叔父自知不是长寿之人,趁着现在还活着,早些帮你定下一门亲事,将来你也不至于孤苦零丁,没有着落,」徐叔父又喃喃地道:「只是我们家毕竟是世家,先前女儿许亲,不是皇亲贵胄,便是世家子弟。如今我们徐家没人了,就算你容貌也好,性子也好,气度也好,却也难选个门当户对的贵婿,真是可惜了。」
素波见叔父闭着双眼,口齿亦不甚清晰,又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也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自己交待,便一味答应着,「叔父,你说的都对,早些睡吧。再有你现在才刚过不惑之年,寿数还长着呢,一定会一直照顾素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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