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上竟没有责备太子。
素波就有些失望,皇上果然是偏心太子的呀。
但其实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她把心里不平都转成了食欲,低头吃菜。御宴的食材一向是顶尖的,烹饪手法也是顶尖的,她每一次都不虚行。
就比如眼下,有一道金汤竹荪汤便很有特色,素波便舀了一勺喝了。嗯,很美味,竹荪是非常健康的食物,营养丰富,还能美容延寿,在这个时代完全是野生的,非常珍贵而稀少,她贵为王妃平日也很难吃到,于是她又来一勺,还没送到口中,就听有人大声道:「既然如此,便请父皇派人详查。若果有军械发放不足之事,请治儿臣之罪;若儿臣被冤枉,还请父皇为儿臣正名!」
素波抬头一看,长沙王气得脸红脖子粗,正站在殿内正中愤愤不平地喊着,一双眼睛更是盯住了太子,如果眼光能杀人,太子早死掉了。不过,长沙王的目光是对太子的,却对素波没有一点影响,她继续将汤匙继续送到口中,无声地将汤咽下去,而且心里还想,很好,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太子几乎立即就跳了出来,也气愤不已,「我们原本一路得胜,若不是后来粮草、军械样样不足,怎么能败在牛通的手里?最后一场仗,他们以逸待劳,我们吃不饱穿不暖,手里的弓箭又不够用,追起责任倒是要将半数归之于你!」
「打胜的时候我没有一半功劳,打败了就要揽下半数之责!」长沙王鼻子都要气歪了,不顾尊卑地向太子喊道:「明明逃回来的兵士说你们中了牛通的埋伏!」
「说起逃回来的兵士,全是西北来的,若不是他们贪生怕死,我早带着大家上前将牛通生擒活捉了!」太子才不会认错,而且他还倒打一耙,「我听说你发军械时多给了西北兵马许多弓箭,是也不是?」
长沙王当然要照顾自己亲舅舅手下的兵马了,他的确在发放军械时关照了西北的兵马,但是他从来没有克扣别人的军械,而且,赵家军打仗多厉害,否则舅舅岂能只用几千兵士拿下整个西北!是以西北军虽然有逃回来的,那都是因为太子,是以长沙王气忿地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太子妃着实忍不住了,便起身道:「当年太子可是曾随父皇征战过。」显然是暗示长沙王年少不懂事。
长沙王妃一向最不容人,别人有了身孕只有更平和的,偏她却更急了,此时扶着宫女内侍站了起来,声音又高又尖,「其实青州反叛,便是太子去冀中后就注定了!明明牛通已经归顺我朝,冀中又一向平静,邓家却几次三番为难牛通,太子前去非但不能秉公处理,反而将富裕的冀中划归邓家,却把硬将牛通换到青州贫穷荒凉之地,他心中岂能服气?终还是被逼得反了!」
素波看着眼前的闹剧觉得皇家的这几个儿子儿媳妇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为了利益闹翻了脸。其实这样更对她的胃口,这些皇子皇子妃们表面装成好人的模样,心里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看看他们真实的一面还是很有趣的。素波心情大好地看戏,而看戏是要吃些爆米花之类的小食,现在她就顺便将第三匙汤喝了,准备听太子和太子妃如何反驳。
这是一个比战败还令太子难堪的话题,太子早就后悔了。当初他的确偏心邓家,硬将牛通从冀中换到了青州,还是青州最差的一个地方。可是他再没想到牛通能反,明明牛通看起来很老实胆小的。而且正是因为牛通当时留给他特别老实胆小的印象,太子才又觉得牛通其实很好对付,一力请战,然后带着大军节节胜利,最后被牛通差一点杀死在青州的一个山谷里。
如果当初只将冀中割去几县给邓家,是不是牛通就不会反了呢?最初太子就是那样打算的,可是舅舅一再恳求,就是外祖也写了信来,他们还许诺每年多给东宫十万缗钱,自己就昏了头。现在想起来,十万缗钱又算什么,只要自己还稳稳地坐在东宫,整个天下将来都是自己的。
若是因此失了东宫之位,那可得不偿失了!现在长沙王敢于当面与自己争吵,还不是因为自己的战败,让他觉得有了机会。其实还有河间王,自己的亲弟弟,现在虽然没有跳出来与自己明着作对,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变了,时不时地跟着长沙王的指责哼上一声,表示了清清楚楚的不屑——算起来还是痴傻的胶东王没有什么威胁,他只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稳如泰山,一言不发,甚至就连表情也没有。
如果,自己不贪军功定然要出征平叛,就像胶东王那样平平安安地留在京里,接下文澜阁,开办太学,那么现在自己岂不是闻名天下的贤德太子?
但是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太子既然不能后悔,也就不能承认自己错了,那样储君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所以他还要坚持自己的主张,向着长沙王和王妃大喝一声,「你们胡说什么!吾早看出牛通心怀不轨,因此才将他调到青州,否则他在冀中起事,如今京城都要被波及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辩论呀!太子可真擅长黑白颠倒,强词夺理,死不认错,素波觉得自己大开了眼界,便又喝了一勺汤,然后将目光转向长沙王妃——她似乎比长沙王吵架的本事还要高呢,不知又会抛出什么。
可是辩论却结束了,因为皇上生气了,他将手边的一碗汤狠狠地在桌上一顿,汤水便荡了出来,沿着案几流下,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非是这声音有多响亮,而是整个大殿内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屏住了呼吸,便显出了这极细微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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