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阁毕竟在相府之内,而陆丞相又是全天下人都赞誉清正廉明、礼贤下士之人,素波在这里一定会安全的,只这一项,便是自己怎么样也值得了。
叔父才放下了江阴徐家的繁华,却又想到了他们一直在找却没有找到的京城旧宅,「听父亲和长兄说起我们徐家在京城的旧宅,正在最繁华的崇仁坊,还带着花园呢。」
素波听得惯了,便提醒他,「经历了改朝换代,也许徐家的旧宅已经没了。」她用的是也许,其实在心里早已经认定了。
进京之前,素波也曾经憧憬着能找到徐家的大宅子,然后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他们在崇仁坊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打听到徐宅,反倒遇上了邓十九,让她彻底死了心。
她更在意如今身处的小屋,注意到家俱上的一层薄灰,「叔父,我去打些水来洒扫一番。」
徐叔父面色一黯,虽然改朝换代了,但是徐家在京城的旧宅可是私产,总该保留着才对,且他身上还带着契书。且早听说旧宅皆是青砖所砌,轻易不能损坏的,而这两天在坊间寻,发现那里并没有经历战火,想来那宅子定然还完好,不可能凭空消失了的。
他不信找不到。
有机会一个人再悄悄去找找,如果找到了自己和素波就有了家业,不必再寄人篱下。只是眼下既有了容身之所,又要避着邓十九之流,倒不必急了。
想到这里,徐叔父拦住素波,「初来乍到的,你一个小姑娘不好出头露面,还是我去。」
听着叔父一面说话又一面咳嗽,素波也不肯,「叔父,你咳嗽还没好呢。」
「我这咳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不要紧。且打一桶水又能多累,你先在屋子里看看怎么安置为好。」
何老太太带他们来的这门房屋共三间,正中是户门所在的堂屋,左右各一小间,安置的问题并不需要思忖,自然一人一间。素波比较一下,靠南的那一间略大一些,床也宽敞,且又比另一间干燥暖和,便将叔父的包袱挪了进去,自己的搬到了北屋。这时叔父也提了水回来,二人洒扫擦抹,只一会儿,屋子里便颇能看了。
这时何老太太抱着两床被子走了回来,「你们先用着,待有了新的再还。」
素波赶紧接了过来,感激不已,刚刚她说的虽然轻松,但其实还真想像不到没有被子怎么睡觉呢,甜甜地说:「谢谢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就向素波笑了,「这孩子,这样客气做什么。」便又告诉她,「明日便将头上的孝绳拆了吧,毕竟是在丞相府里,让人看到了不好。若是穿孝,也只能在里面穿。」
对了,如今他们也算是寄人篱下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连穿孝都要注意,不能冲撞了主家的。徐叔父和素波便都赶紧点头应了。
待送走了何老太太,徐家叔侄便将被褥铺好,再将各自小包袱收拾一下,再无别事可做,只得在屋内对坐发呆,就听有人在门前问:「这里可是徐先生家?」
叔父赶紧走出来,「正是。」
「我是文澜阁厨房的,夫家姓赵,大家都叫我赵婆子,」来的是一个体态肥胖、面色红润的老妇人,手里提着一个黑漆食盒道:「我们这里每天早中晚各有一餐,都有定例,以后我每餐都给你们送来。」又叮嘱道:「只千万小心别打破了盘碟等物,那可是要赔钱的!」
素波早从窗内见了,这时跑出来接了食盒,道谢之后捧回屋内,打开一看,一大钵稻米饭,一碟煮肉,一碟煮青菜,另有一碗笋汤。
肉是猪肉,切成了方块,有肥有瘦,应该用清水加了些调料直接煮熟了盛上来的,做法简单;而青菜,又切得过碎,似乎用盐浸过,口感一定不好,而且还完全不符合营养学的要求;当然那笋汤也好不到哪里,显然是用煮肉的汤加了些笋就成了,颇有偷工减料之嫌;至于稻米饭,却有些糊了,能闻到一股很明显的烟气。
虽然素波一眼就看出这饭菜有些粗糙,但事实上这却是她到这个时代后见到的最好的一餐饭,因此眼下根本顾不上烫手,急忙将几样东西从食盒里捧出放在桌上,同时她的肚子也「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叔父,我们赶紧吃饭吧。」素波说着已经将稻米饭分成两碗,把一双筷子递到叔父手中,自己拿了另一双坐下,大眼睛瞧着叔父,只等他端起了碗吃,便也可以吃了。
徐叔父却以为素波见了肉食为难,便道:「吃吧,居丧亦有权变,《礼记》所谓‘身有疾则饮酒食肉’,如今你初遭大难,可以应这个礼了。」
说毕端起碗来,将一口饭送入口中。
素波哪里还管什么《礼记》不《礼记》的,且她认为哀思最重要的在心意,而不是形式,现在便赶紧夹了一块肉吃了起来。
肉香在舌上绽放,曾经是个吃货的素波在这一瞬间差点泪流满面,她已经三月不知肉味了!
真正三个月连一块肉都没吃过,绝不夸张!
而这肉,固然因为没有得当的烹调而做得十分简单,但毕竟是纯天然喂养的土猪肉,香气与素波在前世吃到的三月出栏的饲料猪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就是高价买的绿色猪肉也无法望其项背,毕竟起点是完全不同的!
在吃到第一块肉的时候,素波简直激动万分,只觉得这是世上最最美味的东西,醇香至极,醉人心肺,而她的舌,她的胃,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急切地需要,不单只是美食的欲望,也是营养生存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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