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床上的伤者足足睡了两日,才清醒过来。他一看自己的所在,心中稍安,竖起耳朵,听到室外有朗朗读书声。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作何解?”一个老者问。
“哎……见好就收,凡事有度,做人要晓得功成身退,对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
“是的。”老者的声音很欣慰。
那个清脆的声音有些洋洋得意,“我聪明吧,像阿翁您,知道功成身退,所以能保得家身安全,而里面那位,搞不好就是不知道见好就收,所以才落得如此境地。”
伤者勃然大怒,啊呸,老子英雄一世,要不是那些小人陷害,怎么会这样。别以为你们是老子的救命恩人,老子就不跟你们扯掰扯掰。
他一气之下,准备跳下竹床,谁知丹田处虚软无力,往日体内浑厚的内力荡然无存。他腿脚一软,直接摔掉床下。
屋外的陆琅琅听见了动静,便将脑袋从窗口伸了进来,“噫,你醒来啦?”然后她伸手搭在窗沿上,便翻跳了进来。
谢晗很是无奈,“小女娃娃,要记得走门。”
说完他自己都叹了一声,这才几天,他对于女孩子的礼仪,已经从宫廷式的严谨到头发丝的程度下降到进屋不要翻窗只要走门就好。
陆琅琅这两天被谢晗陡变的风格搞得很不适应,不过谢晗虽然念叨,却都是为她好,所以她也不计较,只是口中虚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伤者摔倒在地面,应该是触及了伤处,疼得厉害,但是他又硬撑着,不想露出虚弱的模样,那疼得眼角自抽的样子很是滑稽。
陆琅琅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谢晗在她头顶轻敲了一下,表示警告,然后过去将那伤者扶了起来。
“这位朋友,你的伤势不轻,还要小心。”
伤者坐在竹床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还未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陆琅琅大剌剌地说,“谢意呢,我收到了,但是你的一千两黄金可别忘了。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家徒四壁,都指望着你的谢礼过年呢。”
伤者有些愕然,被她的直接哏得有点接不下去,没有客气的场面话,他都不适应了。
谢晗呵呵笑,“这孩子就爱说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朋友是吧?”
伤者虽然长相勇猛粗旷,但是心思绝不像他表面这么单纯,谢晗这么一说,可比陆琅琅更不好对答。要是真的客气,谢晗大可说让他不要在意之类的,可谢晗却丢给他一句是不是?
他隐约有种直觉,他要是敢顺口答应下来,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搞不好这一老一少下一顿就能给他弄碗□□灌下去,然后弃置荒野。
“我童昊一言九鼎,说一千两黄金的谢礼,就是一千两黄金,绝不少一分。小娃娃你尽管放心。”伤者童昊只能当陆琅琅童言无忌,自己找台阶下。
童昊虽然说的是官话,但是略带口音,他自曝姓名童昊,但听起来更像茼蒿。陆琅琅心想这位大叔的爹娘是怎么起的名字,比自己的爹爹更不靠谱。
童昊又接着道,“我那衣服可还在?”
陆琅琅道,“在的。”她走过去,开了一个柜子,里面取出一个竹篮,竹篮里是一件破烂不堪的锦衣,正是童昊当日被砍时,身上穿的那一件锦衣。被砍的七零八落又都是血迹,实在是没什么清洗缝补的必要了。
童昊伸手接过锦衣,上下一摸,心里不由得对这两人刮目相看。
他身上虽然银两不多,但也以防万一,放了几张百两银钱的钱钞,还有些秘药□□之类的。如今居然都在原位,这一老一少,难不成并不想他所想的那么贪财?
他掏出那些钱钞递给陆琅琅,“这些小意思,你先收着。”
陆琅琅望着那几张银钞,挑挑眉,颇有点“这点儿小钱你就把我打发了?”的意思。
童昊磨牙,“不算在那一千两黄金里,就是感谢你的意思。”
陆琅琅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放进了衣袖里,给了谢晗一个眼神。谢晗秒懂,“这孩子,一团孩子气。”然后笑呵呵地诊脉换药检查伤口。
童昊又好气又好笑,再加上又被灌了两碗汤药下去,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
陆琅琅和谢晗这才走到院内说话。
陆琅琅道,“这人倒是有些眼头见识,识时务,那一千两黄金未必收得到,但就这几张银钞,也不让我亏本救他一场。”
谢晗有些苦笑不得,“你当着他面,表现得视财如命,可背后却觉得几百两银子就不亏本了。既没赚着钱,也没讨到好,这等行事,何其吃亏。”
陆琅琅皱皱小鼻子,“这等江湖人物,最爱打蛇上棍,你给他点颜色,有些人就得寸进尺,还不如一开始就摆出个银货两讫的不讲情面的架势来,这样也好随时翻脸。”
想必是跟着陆湛,遇到过一些这样的事情。不过她转脸就笑了,“阿翁,我只道你只会像那些当官的摆架子,没想到你也这么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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