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幕,在漫长的城墙各处重复着。
暴雨似乎陡然暴烈了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耳中都听不见那雨声,那一声声震裂耳膜的回想,是每个人自己的心跳。
城外的某处黑暗中,有人顶着暴雨,跑进了一处简易的雨棚,“卓将军,城中早有防备,先潜入城中的人没能跟里面接应上,已经被……”
雨棚里有个穿着斗篷的高大男子,闻言低哼了一声,“第二拨呢?”
来人硬着头皮禀报,“城墙上不知用了什么防具,看不清,但是杀伤、防守都很厉害,偶尔几个攻上去的,也……”
那高大的男子转过了身来,正是卓昌河,他大约四十上下,一张方脸阴沉地像外面的天空。“欧阳昱那小子,半夜偷袭我们后方,被我们一路追赶,躲进了粟畋。而今的归州,只是一个没有主将、而且还被欧阳昱带走了一半以上的兵力,这样的归州府,你们要是还拿不下来……”
来人的头压得更低,他其实也知道卓昌河憋了一肚子火。卓昌河久攻粟畋不下,将士伤亡不少,原来提防欧阳昱援助封陀,可归州城的探子探听到监军霍青儿堵着军部,欧阳昱进出都不能,这才稍微放心休整。
可刚接到探子的消息还没有几个时辰,欧阳昱就带着人马杀到,在卓昌河的大营中三进三出,杀了个人仰马翻。
卓昌河气得很不能把欧阳昱给剁成八百块。
但毕竟卓昌河的人马是数倍于欧阳昱。欧阳昱撩完就跑,一头扎进封陀双手敞开的怀抱,在粟畋坚守不出。气得卓昌河直接调集了大军,反过来攻击归州,准备趁着欧阳昱不在,一举拿下归州。
可谁知到没有了欧阳昱的归州居然也这么难啃。来人不敢再说什么,也明白了卓昌河的意思,必须强攻下归州。否则封陀和欧阳昱已经汇合,再出兵攻击他们的后路,他们可只有逃回陇西了。
来人行礼之后,立刻就走了,去前方继续指挥强攻。
可是在他走后,卓昌河阴沉的脸就缓和了下来,他对身边的副将道,“那边可都布置好了?”
副将低声道,“将军放心,都布置好了。”
卓昌河的嘴角弯了一下,“那就好。”
……
城头的战斗已经接近于惨烈,那钢索杀伤力极强,可是也有一个缺点,就是耗时耗力,极为笨重。在它被收放的期间,不时有黑衣人跃上城头,朝守军扑杀过去。
双方战在一起,不时有人倒下,鲜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汹涌地在城墙的青石上流淌。
顾淮安站在高处,他一贯温和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肃杀的面孔,在这暗夜偶尔的闪电中,惨白的不像一个活人。
陆琅琅依旧坐在火盆边,用火钳在火盆中拨动。风雨太大,那火盆的火势已经黯淡了很多。她从那堆灰烬中居然又拨出来一小块黑不溜秋的根茎。她用火钳戳了戳,那玩意儿本来就没多大,烤得太久了,已经跟快木炭差不多了,不能吃了。
陆琅琅叹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开始脱衣服。
旁边的几个金甲卫也站了起来,扭扭捏捏地面朝墙壁也开始扒自己的衣服,有个嘴欠的来低低的嘀咕了一句,“我为啥觉得今晚这事,干成干不成都得被将军收拾呢?”
旁边有人连忙捅了他一下,“快点。”
众人都扒掉了外袍,露出里面的夜行衣,在这昏沉的夜色中,跟外面那些攻城的人根本分不出来。等他们回过头时,陆琅琅也是一身黑色,那脱下来的外袍已经叠好放在一旁了。
她活动了一下肩骨,对着那些换装后的金甲卫说,“走吧。”然后一头扎进了风雨之中。
这些人从顾怀安的身边一一走过,顾怀安望着他们,沉重地说了一句,“保重。”
那些金甲卫咧嘴一笑,然后沉默地跟上了陆琅琅的步伐。
顾怀安望着他们的背影在雨中消失不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空中射出了第三只鸣镝。
随着那支鸣镝的声响,归州守军的攻势陡然猛烈起来,那些已经闯到城墙上的攻城黑衣人压力猛增,只能三两靠近,以图互为犄角,互相协助。但是不知为何,这样三两靠近的,很快就不明不白地丧命刀下了。
归州守军们偶尔看到了几个袖口无端多处一条黑布的黑衣人,就像没看见一样,闪过了他们,扑向了其他的方向。
终于,闯上了城墙的数百名黑衣人直剩下了几十个,为首的一看大势已去,只得一声呼哨,抓着攀城的爪索滑下了城头,剩余的黑衣人不敢恋战,纷纷尾随黑衣人而去。
归州守军在墙头上发出了一阵欢呼,有些杀红眼的守军,还要追过去,多砍几个。被身边的同袍们死命拉住,“疯啦,你知不知道下面会不会有陷阱?”
就在这纠缠间,那些脱身而去的黑衣人已经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欧阳昱挥手,让人重新布防,打扫战场,清点伤员。
半个时辰之后,卓昌河的简易雨棚中,为首的黑衣人被人架着,一脸惨白地前来向卓昌河禀报,“将军,末将无能……”
卓昌河扫了一眼他那狼狈不堪地样子,他身上有数处刀伤,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置,血水正顺着他低垂的指尖不断往下滴落,“算了,下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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