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彻看似无意道:“又是夜里了。”
夜间朕偶尔也会怕,好像抓不住什么似的。
柳三汴在心里答:那都是岁月啊,抓不住就放下吧,反正你也不需要。
柳三汴说:
“万古长夜,陛下并不需要明灯,因为陛下自己,就是这光芒。”
你这盏灯,光明天下,以无情为芯,以鲜血为祭,以骨肉为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你生来就是这个角色,我们生来就是这个命数,你没有错,我们也没有错。
我们为你供奉所有,是因为爱你,我们对你阳奉阴违,是看穿了你才更爱自己。
慕容彻知道她不是真心歌颂,却没有听出她的嘲讽,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他生来就是个帝王。
他果决、狠辣、阴险,但他是个出色的君主。
踩踏着无数鲜血的帝业,绝不是所有帝王都有勇气与手腕实现的。
九死夺嫡、武力撤藩、斩杀污吏、肃清党争、三征北漠,这些无不让天下动荡,让人心失望,他顶住所有压力,最终证明他是对的。
这疆土广阔,这四方称臣,这安居乐业,都是他拼出来的。
人世间的功与过,到底谁能说得清呢?
若生为百姓,大概会真心爱戴他。
若为身边人,大概日夜想杀了他。
菩萨啊菩萨,到底什么是妖魔?
柳三汴在心中平息哀叹,慕容彻却已盯着她看了许久。
事到如今,他也不明白他爱不爱她了。
若说爱,他也能放她走,若说不爱,为什么看不够她呢。
柳三汴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冲他笑了,她笑如清风朗月,不带丝毫缠绵,偏偏坦荡得教人留恋。
慕容彻也笑,如今还有什么好执着的:
“咱们也算一笑泯恩仇。”
慕容彻赏识柳三汴,于柳三汴有恩。
慕容彻折磨柳三汴,于柳三汴有仇。
无论恩仇都出于怎样的心思,至少他肯承认所有,她还有什么可说。
无论是对慕容彻,还是对陛下,柳三汴的要求,始终是不高的。
柳三汴终于坦言:
“臣曾愤恨,为何命如草芥,后来方知,原来沧海一粟,未尝不自由自在。”
慕容彻不由抱怨:
“你是自由自在,朕却孤枕难眠。”
柳三汴噗哧笑了,说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怎会孤单呢。
慕容彻说,她们都太刻意啦。
朕每次都能偶遇她们,大冷天|衣着暴露,香粉厚重,狂抛媚眼。
方法也非常老套,要么吹笛奏曲,以为自己是冷宫嫦娥,要么唱歌跳舞,以为自己是掌上飞燕,要么吟诗作对,以为自己是过气秋扇……
柳三汴的客观评价是:
论毒舌慕容彻都不输程九思,不过这货是个隐性毒舌,平常装得一手多情帝王。
后宫上下都敬爱他,皇贵妃是头号粉丝,程观音也偶尔迷失,认为他会在意自己的孩子。
其实所有的恩爱与缠绵,不过是因为他根本不爱。
你要宠,我便宠,今日是你,明日是谁我不在乎。
你们要在打胎上作文章,我便推波助澜,明辨忠奸。
孩子?来了我接受,失去也不伤悲。
所有的戏都能陪你演,不是因为帝王宠爱,仅仅因为不在乎,这些都是无所谓的虚妄。
世人以为我深情,我便表演深情。
世人妄想我慈悲,我便演出慈悲。
如是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彻是个帝王,情之一字,于他而言,似远非近。
第215章 流水别高山
慕容彻对元八涓的背叛并不伤感, 却不知为何跟柳三汴抱怨起他的后宫。
他说言氏贤德,可他知道她绵里藏针。
他说德妃听话, 可他知道她心气难平。
他甚至提到了行氏, 说他们少年夫妻,偏偏误会重重, 终成怨偶。
这时他目露精光, 眼中含笑地看着她,似是窃喜, 似又怀疑。
“你为什么没与我反目?”
明明你更早认识我,了解我更多。
柳三汴没有瞒他: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我的。”
自始至终我对你都不抱奢望。
意料之中的答案, 慕容彻有些酸楚, 有些惋惜, 有些痛恨,却知道自己该庆幸。
如果柳三汴也有了不该有的欲|望,那会怎么样?
也许她能赢, 也许她会输,反正, 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还能面对面谈心。
某种程度上慕容彻应该感谢程九思,是程九思给了她后半生的希望, 让她不再巴望着权势过活。
那样的话,他们迟早是要对立的。
想到程九思,慕容彻不得不开口,口气有点酸:
“他也来了?”
还能有哪个他, 不就是宇宙无敌超级粘人的醋缸程九思嘛。
柳三汴不怕慕容彻怀疑,笑得几分宠溺:
“他这个人,陛下是知道的。”
慕容彻感觉被塞了一嘴狗粮,又酸又苦又胀就快吐了。
慕容彻深吸口气,才把那些苦闷压下去,言不由衷地赞那人一句忠君爱国。
柳三汴却拆她老公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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