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怒,帝王之威,言资匍匐在地,身心俱疲,辨不清这滋味。
慕容彻再问他,你悔不悔?
言资咬牙,臣不悔。
慕容彻命人给他松绑,凑近了送他一巴掌,一字一顿地再问,你悔不悔?
言资以左手拭血,低笑如咒:“臣没资格悔。太多人比臣更该悔了……”
言资瞪大一双眼,里头映着枯木荒野,绝望无边。
慕容彻不由闭眼,听见言资放声大笑,他数遍陛下身边死去的臣子,最后说到言纲。
“臣叔父言纲,自始至终都做了一颗棋子,可笑他感恩戴德,至死内疚!”
“您说,他九泉之下该不该悔?”
听至此处慕容彻终于睁眼,蹙眉质问道:“谁告诉你的?”
言资轻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封血染书信,信封之上,写着言纲绝笔。
慕容彻接过信时难免摇头:
“言纲与朕早有约定,内情唯朕与他二人知晓,此信定系伪造。”
慕容彻打开那信,只觉粉尘铺面,意识有一瞬模糊,待反应过来时,言资已将他挟持——
言资的右手竟然完好无损。他在信上撒了迷香,以一人之力制住慕容彻,竟然还保留了一块刀片,此刻就横亘在陛下脖间。
谢熠当时离得最近,仍施救不及,一剑刺去只割破了言资的衣角。
言资真的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
慕容彻掐破掌心,此刻尚留三分清醒,命令禁卫军和梅花司后退五步,莫要再激怒言资。
谢熠不肯退:“言相,须知顽抗无用!”
言资当然知道无用。无论他是否弑君,言氏都会被灭门。
言相箍紧陛下,刀片瞬间染血。他不为任何语言所动,像个风姿绰约的疯子。
“悲莫悲兮伤别离,乐莫乐兮两心知……”
慕容彻微微闭眼,嘴角终于含苦,流露几分真心:
“叔樘,朕不能放你,慕容彻可以。”
言资闻言回头,恍惚看见那人脸上晶莹的东西,不由怔怔了许久。
慕容彻趁这愣神,一把折断言资的手腕,他听见刀片哐当一声掉落,却不察身后箭鸣嗖嗖,脑中空白刹那,凉意瞬间入骨。
千钧一发。
慕容彻难以置信地回头,心头颤抖一万次,在定睛的一霎间,所有噩梦都成为现实。
她来了。依然在他身后。这次不是来救他,是来送他的。
慕容彻身中一箭,谢熠忙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谢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鼻头酸涩难止,他没有坚持,任由陛下一步步走向她。
他一步一步地走,血一滴一滴地流,天地万物尽皆模糊,眼中只有一个终点,不顾一切也要抵达。
纵然时光错付,也在此刻终结。
请等我从记忆的长河中溯流而上,以故人的姿态重回你身旁。
谢熠深深叹惋,他们俩这辈子,究竟算谁欠了谁的呢。
慕容彻最终没有走到她身旁。
她立于远处青山之上,这是他亲手打造的天堑,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
所爱隔山海。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读出了她的口型。她说——
“愿无来生。”
今生两不相欠,不劳来生再见。
慕容彻后跌一步,喉头咽下的血,尽数喷薄而出。耳边轰鸣阵阵,似有烟花盛放,他终于倒下,眼前空蒙一片,想不起一个人的脸。
谢熠拥他在怀里,他血流不止,仍费力举起那串佛珠放在耳旁,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问它:
烟花好看吗?
柳三汴十岁生辰,慕容彻带她去看烟花,却不说是他特意安排,而是碰巧有人在放。
她并不在意这个。她一直笑着说烟花好看,可他其实从没问过她。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可佛珠是死物,给不了她那样鲜活的回答。
慕容彻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他最后叹息一声,松开了毕生的自欺欺人。
佛珠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彻终于狗带了……
第227章 番七 问归期
柳三汴开了移花书院之后, 可能被这个中二的名字下了降头,真的培养起了种花的爱好。
只是, 她种了整整十年的花, 才摆脱了花草杀手的称号,把成活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
近日秋高气爽, 她种的木芙蓉长势喜人, 是时候该享受劳动成果了——
插花、泡茶、酿酒、做糕点、做香囊,总之俗人如她, 做不到像尹双溪一样,真的对花儿无欲无求。
柳三汴抄起簸箩, 手执剪刀, 一脸猥琐地走向那株木芙蓉, 像个摩拳擦掌准备偷香窃玉的流氓。
忽而阴风阵阵,尘土飞扬,吹得这货慌忙挡脸, 待风停下,她定睛一看不由傻眼——
呵, 一朵木芙蓉都没剩下,全落入尘土里了。
柳三汴鼓起腮帮,非常懊恼:
这还怎么吃啊……
柳三汴想了想, 还是决定发扬惜花之情,打算把它们都捡起来,埋在木芙蓉树下当花肥。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嘛。
柳三汴的指尖碰到第一朵落花时, 心头遽然一痛。她捂紧胸口,思绪被这疼痛牵引着,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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