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女一左一右伴着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从长街的另一边走到坊市前。
那小姑娘打扮素淡清简,身体有点儿清瘦,但眉眼很精致,是个小美人胚子。她停在了坊市门口,左看右看,一脸郁闷地忍不住冲身边的侍女抱怨:“秦晖不是让我来这里等他吗?怎么还不出现?”
其中一个侍女紧张得搓了搓手,声音微颤:“县主不如再等一等,大皇子他……兴许是有事耽搁了!”
小姑娘不乐意了,跺了跺脚道:“我不要等他了,天气太冷了,我要回宫!”
另一个侍女声音严厉道:“县主,约您在这里见面的人,是大皇子,陛下的亲生儿子,咱们得罪不起,您再忍一忍,大殿下很快就能赶过来了!”
小姑娘不说话了,闷闷不乐地四处看。
酒楼栏杆前,斗笠人抬手指了指那个小姑娘,声音低沉地问身边的少年:“阿祈,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吗?”
少年点了点头,声音清润而平静道:“回禀师尊,弟子知道,她是萧羽,封号长乐县主,陛下的养女,大秦第一权臣萧湛的外甥女。您之前不是让弟子留意一切和她有关的消息吗?”
斗笠人低低一笑:“那你可知道,她其实……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她的生父,不是周光启,是我,叶辞!”
少年眼底露出一抹错愕,久久未能言语。
斗笠人等他平静下来,貌似不经意地问:“喜欢她吗?”
少年又是一怔。他奉师尊的命令,悄悄关注了那个小姑娘整整一年,有关她的消息,事无巨细,每隔三日就要送到师尊的案头一次,对她的处境,自然无比清楚。
不知不觉间,他和这个从来没有当面说过话的小姑娘之间,就建立起了一种十分特别的关系。
他几乎知道和她有关的一切,而她的身世,又常常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世。
少年真名叫秦祈,是大秦皇族的宗室子。
他的父亲名叫秦修,出身曾经无比煊赫的雍王府。但近十年前,雍王府一系在安南叛乱中出了差错,他的雍王祖父和世子伯父双双战死,倒是父亲秦修因早年做下错事,常年留在帝都的王府,沉湎于酒色之中,反而保住了一命。
自那件事情之后,雍王府就彻底没落了下来。
他的父亲早就被少年前的一桩错事打垮了,雍王府的大难,也没能让他奋发起来,做事反倒是越颓废无状。不久,先帝就除了雍王府的王位,父亲秦修被降为郡王,沦为帝都无数不得志宗室的一员。
秦祈的母亲出身侯府,是雍王府还没没落时娶的儿媳,他是母亲的长子,也是父亲的嫡长子。
但她的母亲去的早,外公一家在不久之后,就被愈演愈烈的夺嫡之争牵连,丢了爵位和官职,狼狈的离开了帝都,回了老家。他这个嫡长子的身份,越发尴尬。
再不久之后,韩国公府一个旁支族女嫁给了父亲,成了他的继母。
秦祈的处境很快就从尴尬变成了坠入深渊。
韩家彼时气焰极盛,继母就是郡王府的天,他那个懦弱又窝囊的父亲,根本护不住他这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子。
继母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他六岁那年,继母买通了一群山贼,在他跟着下人出门的时候,想要把他杀死在帝都的郊外。
那一日,照顾了他整整六年的乳母、小厮、侍女,以及跟着他出门的侍卫,全都死在了血泊中,他以为自己也死定了,幸好师尊恰好路过,他救了他,杀死了大半山贼,从山贼的口中逼问出了策划杀人一事的幕后主使。
那时候,他又怕又委屈,只想去找父亲来主持公道。
师尊带着他,以及一个被捆着的山贼去了客栈,没多会,就有人领着父亲,来客栈中探望他。
师尊把自己看到的,从山贼口中逼问出的事情都告诉了父亲秦修。他满心希望父亲能为自己做主,休了继母那个恶妇,替那些为自己而死的人报仇雪恨。
可父亲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当着师尊的面跪了下去,请求师尊把他带走,不要再留在郡王府那个险恶的地方。父亲希望他日后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帝都,永远都不要再用到“秦祈”这个已经写进了皇室族谱的名字。
那时候,他虽然年幼,却已经隐约懂了父亲的顾忌。
可是,他仍旧恨得痛入骨髓,怒得烈焰焚心。
凭什么?
凭什么恶人做尽了坏事却不必受任何惩罚,反倒是他这个侥幸保住一命的受害,不得不狼狈逃走,隐姓埋名!
凭什么细心呵护了他整整六年的人,温柔的乳母、体贴的侍女、忠心的小厮,一个个在他的眼前惨死,他却连给他们报仇都做不到!
师尊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对父亲点了点头,当天就把他带出了京城。
再之后,师尊把他安置到了京城外的一个别庄之中,开始教他读书习武,等他年满十岁,就开始让他跟着师尊的属下们一起做事。
师尊对他极好,一开始就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在他的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
他感激师尊当初的救命之恩,感念师尊这七年来的悉心栽培。却也知道,自家的师尊并不是个心善无私的人,那个人心思缜密,多谋擅算,做出来的每一件事,往往都有其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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