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也不可能,整个洛杉矶的人都知道有一名华裔女孩死于那场十二月份的加州山火中。
她也知道,很多很多人知道了才轮到她。
神情憔悴的妇人有一双像极了枯木的手,那双手力气大得很,扯住她的包带,说把贝儿还给我。
贝儿、安娜贝儿、鲜于瞳。
死于那场十二月份山火的女孩叫做安娜贝儿,安娜贝儿的中文名字:鲜于瞳。
据说,那是因为死者一出生时,一双眼睛特别的抓人,瞳孔黑漆漆的,当即,爸爸给孩子取了单字:瞳。
青天白日底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隔着空气,安静注视着她。
不,不要上了贺烟的当。
她能理解贺烟现在的心理状态。
最信任的阿烈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和姐姐的女儿搞在一起了,还是……早就搞在一起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那次一家人到加勒比小岛度假的吗?那个清晨她看到阿樾从阿烈房间出来了,是那次吗?
还是……更早那次阿樾穿着阿烈的衬衫?还是……阿烈拉着阿樾的手从图书馆匆匆忙忙跑出?还是……更早更早之前……
她那亲爱的小姨气坏了,气得她想出恶毒的想法来整她。
就像彼时:贺烟让戈樾琇不好过,戈樾琇也要让贺烟不好过。
从电话彼端飘来的声音有着幽灵般的曲线,慢悠悠的,以游荡的姿态时而拉长时而缩短:“阿樾,这世界有些人死了比活着的好,有些人更愿意相信自己不在这个人世间,阿樾,回来吧,小姨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要故弄玄虚,我现在已经不是被你牵着鼻子走的那个小可怜了,和阿烈在沙发上亲热的不是什么别的女人,就只有我住在阿烈家里。”紧紧的,紧紧的握住手机。
“让阿烈也一起回来,小姨等你。”
“贺烟,我不会上当的,你让我回去我偏不回去,不仅不回去我还要和你心肝宝贝……贺烟,贺烟……”电话彼端已经转成了忙音。
回过神来,手机狠狠往墙上砸:“贺烟,你居然敢挂我的电话。”
戈樾琇没等来那声支离破碎声,手机从墙上跌到地毯上,完好无缺,而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坐着改成站着。
就那样直挺挺站着。
从落地窗外折射进来的光把她的身影投递在地面上,呆看那抹身影,戈樾琇知道,现在她就站在十字路口前,往前一步就是前进,后退就是逃避。
“瞳,我来看你了。”很像宋猷烈的声音在说着。
不,是宋猷烈在说着。
也许,宋猷烈的声音在别人面前可以造假,但在戈樾琇面前造假不了,那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男孩,是她爱的男孩。
是往前,还是退后?
“戈樾琇,你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她老是和自己说。
不知不觉,说着说着这话就变成刻在心底里的烙印。
是的,戈樾琇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那些在时间里头留下的足迹应该叫做成长。
二十六岁的戈樾琇具备了往前走的能力。
那还等什么呢?
咖啡机还在工作,周遭弥漫着可可豆香气,有着黑漆漆瞳孔的那双眼睛还在注视着她,这一次,前所未闻的清晰。
没关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当十二月份最后几天,这双眼睛总是如期而至。
戈樾琇给自己倒了咖啡,再次打开视频,白色建筑,绿色草坪,长发女孩背影,牧羊犬,穿着白衬衫的宋猷烈一遍一遍循环播放。
这是一个漫长的下午。
当墙上的钟表来到五点二十分时,电脑关了,咖啡杯也洗好了,被她摔到地上的手机安安静静躺在桌面。
在过去两小时十七分钟里,戈樾琇打电话到航空公司订票,航空公司的接线生给出了能在最快时间里抵达洛杉矶的路线,八点二十分从约翰内斯堡飞伦敦,再从伦敦飞洛杉矶。
“美国是全球最晚过圣诞节的国家之一,抵达后客人还能和亲人朋友一起吃圣诞大餐。”接线生还说。
她接受了航空公司工作人员的建议,定的是两人的票。
贺烟说了,要让阿烈一起去。
戈樾琇也想知道,视频上那句“瞳,我来看你了。”
视频显示日期是今年三月份中旬,如果视频没造假的话,那么,宋猷烈今年春天出现在洛杉矶。
现在,不是揪着他衣领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的时候。
等到了洛杉矶,一切应该就清楚了。
订完票,戈樾琇就开始收拾行李,她也给宋猷烈整理了行李,这是她第二次为他整理行李,比第一次效率高了很多。
接下来,就等着宋猷烈回家了。
让宋猷烈和她一起回洛杉矶的借口多的是。
比如,忽然间她怀念起洛杉矶的圣诞气氛了,反正你也有一个礼拜假期,戈樾琇总是很情绪化他是知道的;又比如,以甜腻的语气和他说“过几天就是小姨生日了,你就不想给小姨一个惊喜,你看你看,我多为你着想。”
贺烟的生日是圣诞节后第三天。
她和宋猷烈不约而同缺席了贺烟过去三年的生日会,她是不想看到她那张倒胃口的脸,贺烟现在是洛杉矶名流之辈,在华人圈更是一种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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