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川,你的心明明已经许久不曾跳动过了,为什么你还是暖的?”
桥川又将她肩膀上的风衣紧了紧,没说话。
孟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已经无欲无求很多年,岁寒死后的日子平静得如同永远不会起波澜的井水,她是沉在井底的一只青蛙。她知道只要跳出去就能看见更美丽的天空,甚至能够伸出手去触碰到某一颗星辰。但她宁愿永远待在井底,永远守着水底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能代替那一弯早已消失的月亮,她也不想让那弯月亮被代替。
只是在今夜,她突然很想悄悄伸出手,哪怕只是轻轻碰一碰那一颗明亮的、在黑暗中给予她光亮的星辰。
桥川低下头,正好碰上孟涵望向他的目光。
那样普通的一双眼,没有印宁神之眼的璀璨光芒,此刻却映着漫天星光,清明澄澈地看着他,眉眼含笑,眉目如画。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吻一吻那双眼睛的欲望。
然而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住了。
桥川别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我……属下有责任让孟涵大人安然无恙。”
孟涵转过目光,觉得身边的温度好像低了一点。
二人一时无话,沉默地看着夜空。
孟舒之国中一切皆如当年,洪荒之时,神魔之时,满天星月尚无诸仙统率,散散漫漫地零星闪烁着,偶尔有一两颗闪一闪,映着地上的人的命途多舛。
“你看那颗星星。”孟涵伸出手指着北天上一颗隐隐闪着红光的星辰,“那颗星是摇光,又叫破军。”
桥川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过去,那颗星辰位于北斗之末,却隐约有超越文曲之星的趋势。
“破军星主耗,军中先锋,以破坏为唯一使命。破军化禄,先破后立,故而映在人世间多为战神,一战功成而万骨为之枯。”
孟涵的声音在夜幕下多了一丝空灵,这样一番娓娓道来,仿佛连附近的走兽都沉寂了,唯有旁边的大椿树垂下枝条,轻柔地拂过二人的身侧。
“几千年来,破军映过很多人的命格,杀神白起、西楚项羽、兵仙韩信……而在东晋一朝,那颗星照耀的是司马皇族的最后一人——晋恭帝的外孙,司马齐。”
【憎·遇泽】3
西晋一朝,泰山府君岁寒殁于天劫。
泰山府君本为山灵,因而与诸神不同,死后不得归于昆仑,魂魄重归泰山,仅设灵位于泰山顶八十一阶汉白玉阶之上的府君殿,留衣冠冢于泰陵。
“孟涵,走吧。时间到了。”平日里跳脱的少年换了白衣,轻轻拽了拽跪坐在地的少女的衣袖。
孟涵恍若不闻,连目光都呆滞,怀里紧紧抱着一件素白的长衫。
那件长衫衣料精美,袖上用银线细细绣着几枝修竹,在门□□进来的阳光下闪着粼粼光芒,见之夺目。
“孟涵。”阿鸩又叫了她一声。
孟涵脸色苍白,全身僵硬得像一座石雕。她听不见阿鸩的声音,也看不见刺眼的阳光,目之所及只有那一身白衣,和那张永远微笑望她的脸。
可现在那个人在哪里?
往日里都是那个人来叫她起身、用膳,是那个人教她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术法、陪她练剑、陪她处理地府里的公务,是那个人陪她度过了如此漫长而绝望的时光。
今日已过寅时了,怎么还没来陪她练剑?
今日是怎么了?府君殿里怎么这样安静?没有人抱着大摞的地府公文来这里寻她,也没有小妖怪来状告隔壁的黄鼠狼偷吃了他家里的鸡,连阿鸩那只闲不住的鸟都没有上蹿下跳。
是发生什么了吗?泰山上出了事情吗?那个人是去处理了吗?为什么不告诉她?她是酆都大帝亲封的泰媪,她可以帮上忙的。
孟涵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指尖感受到柔软的布料。
啊,对了,这件衣服还没有送给他。
这是她跟天界的织女学了好久才学会绣的修竹。拿惯了刀剑的手拿不稳细细的绣针,她练废了无数匹织云锦才有了这件长衫。
要去送给他。
他明日要召集泰山上的妖族宣布今年的年关之事,这样重要的场合,一定要穿着她亲手做的衣服去才好,也省得那些老妖怪总是嘲笑她不会女红针纺之事。
一想到这里,孟涵仿佛突然找到了目标,抱紧了怀里的长衫勉力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她要找到那个人,要把这件长衫送给他。
找到他!
一定要找到他!
“孟涵!”阿鸩本以为她心中痛极,没料到她突然起身而走,连忙追出去。
然而孟涵只跌跌撞撞地冲到殿门便停下了脚步。
泰山府君殿外,阳光所照耀之地,一片刺目的白。
殿门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白布,那座一尘不染的石像前的案桌上摆着蔬果酒馔,来来往往的仙妖皆着白衣,低着头不言语。
这是怎么了?
孟涵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茫然地回过头看着阿鸩。
阿鸩的嘴张了张,好像说了什么,然而孟涵无法分辨,她听不懂阿鸩的话。
阿鸩拉着她走到府君殿外站在众仙妖之前,离那座石像最近的地方。众仙妖见状,纷纷无声地列队而立。
52书库推荐浏览: 沧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