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涵掌管孟婆庄几千年,还是第一次从头到尾走完了忘川。
断水如同一个虚幻的影子一般走在她前面,替她劈开了忘川。冰冷彻骨的忘川水被利刃切割,竟在中间让出一条路来,直通醧忘台。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忘川尽头。
“阿洇!”孟涵已经筋疲力尽,若非最后一点念头支撑,她早就像诸多迷路在忘川里的鬼魂一样沉入河底了。
孟洇听到了孟涵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
她面对着一道墓碑,碑上是两个笔画凌厉的字:醧忘。而墓碑之上,一枚珠子正幽幽地闪着光,与这位神魔相抗衡。
意识中的最后一丝理智正在和体内的魔性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她是孟涵的魂魄所化,她绝不能做出背叛孟涵的事情!
孟涵与她已近在咫尺,已经能够感受到此时孟洇心里的天人交战。
“醧忘台已经开始破裂了,四罪想要借着定海珠的力量脱离出来。”孟涵沉声说道。
断水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他是断水刀所化,继承了酆都大帝的神力,在镇压着四罪的醧忘台面前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周身幻影越加真实。
他在等孟涵做出决定。
断水与阿鸩不同,他本就是兵刃化身,没有人兽草木的情深义重。他知道自己身为孟涵的武器,就必须遵从孟涵的决定。
“断水。”孟涵轻声唤他。
断水摆了摆袖子表示自己听到了。
孟涵低下头没看他,“断水,如果我毁了罪器,会怎么样?”
断水一惊,“你要知道,就算是当年的酆都大帝,也不过是将四罪封印,还因此赔上了神格金身。”
“若我一定要毁掉罪器呢?”
断水沉默了片刻,“如今修蛇鳞和蚩尤弓已毁,还剩下崇伯书和定海珠。你、我和孟洇,刚好。”
“我不想让阿洇也留在这里。”孟涵握了握手指,闭了眼睛不去看前面不远处的孟洇。
她已知自己今日必会留下,可她不愿意孟洇也留在这里。
那是她的魂魄一半,是她视作此生最后的至亲的孟洇。
“这是不可能的。你要知道,孟洇本就是你魂魄所化,她体内的魔之力必须在你的压制下才能控制住。若是将她放在外面,她就会成为真正的魔。”
“天地不仁啊……千万年前,神与魔共生于世,却终于走到了这个地步。”孟涵叹息道,接着抬起头直视醧忘台,“既然如此,那我们开始吧。”
她仰起下颌,虽然慢但是坚定地走完了最后几步,终于来到了醧忘台前。
孟洇体内的魔之力由于孟涵的压制而暂时蛰伏,她回头对着孟涵虚弱一笑,那双酷似孟涵的眼睛里满是愧疚,“阿涵,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孟涵摸摸她的发顶,“没有,你做得很好。”
“阿涵,我知道你想要彻底毁掉四罪,你需要我,对不对?”孟洇认真地看着她。
孟洇极少有这样的时候。
在孟婆庄里,她是被孟涵娇惯宠爱的妹妹,是鬼差们口中的“小阎王”,是最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她有大家的爱护,根本不必去考虑这些问题。
孟涵很自责。
她伸手抱住孟洇,声音哽咽,“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阿洇。如果你不愿意,就回孟婆庄去,快回去……”
孟洇趴在她耳边,眯起眼微笑。
孟涵只觉得心口处微微一热,怀中已经空无一物。
断水见她不好,立刻扶住她。
孟涵睁大了眼,一时还不能反应过来。
她只觉得原本分割过的魂魄突然重新完整了,形成了一个崭新却又无比熟悉的魂魄——那是万年前,她真正与生俱来的魂魄,真正的泰媪的魂魄!
孟洇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回归到孟涵的魂魄之中。
“阿洇是我魂魄中魔之力所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妹妹。”孟涵望向醧忘台,语气毫无波澜,“我一直以为我把她保护得很好,可没想到,事到临头了,还是她牺牲了自己来成全我。”
“这不是你的错。”断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我知道。”孟涵没再说下去,起身召出了崇伯书。
那本书经由司马鸢的手交给了她,原本与她的神力相冲,如今孟涵神魔相融,那本书终于不再试图反噬而安静了下来。
“你要怎么做?”断水问道。
“断水,”孟涵神情严肃,“我要你毁了这本书。”
断水心下一沉,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你要知道,我与崇伯书力量相当,玉石俱焚我自是不怕,只是那醧忘台中还有定海珠……”
“我的神格金身,应该足够了。”孟涵没有再给他思索的时间,一扬手便将那道洁白修长的幻影重新化成了刀身,向崇伯书劈了下去!
强光之中,崇伯书的书页如同被风干的树叶,在挟着黄泉之力的断水刀锋下片片碎裂。而与之相对,断水刀的刃上也出现了裂痕。
孟涵的脸上几道被崇伯书页划破的伤口已经渗出血珠,但她此时已无暇顾及。她体力已经支撑不住了,只好双手一同握住刀柄,咬着牙将刀更深地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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